娇娇
夏铮说的话，让全场的人都陷入到了震撼当中。
他之前和叶清柏认识么？
为什么夏铮对叶清柏说的话，好像两个人已经认识了许久似的？
祝眠下意识地回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叶清柏脸上的神色，他依旧满脸淡定，仿佛夏铮刚才说的话，没有惊扰到他一分一毫似的。
夏铮因为刚才太过于震惊的原因，情绪受到了波动，身体承受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的身体里面已经没有多少血液了，几乎所有的血都被供给了头顶的龙角。
那龙角很贪婪，不仅将夏铮身体里面的血液全部吸收，甚至就连夏铮的血肉都不放过。
这才是导致夏铮身体越来越虚弱的罪魁祸首。
祝眠看着夏铮这副模样，脑海里面想到了龙末，龙末头上的龙角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存在？
像个贪婪的寄生虫一样，源源不断吸取他们身体里面的血肉，直到这具身体里面没有任何其他价值了，这才将停止寄生。
“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
夏铮咳嗽了好一会，整个人才从那种晕乎乎的状态当中清醒过来。
身为一国之君，在招待贵宾的时候，满身狼狈，甚至不能自已从床上坐起来接客，只能依靠季星潭搀扶……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
夏铮苦笑了一下，他从生下来开始，就被寄予厚望，不管学什么都是全力以赴。
这么多年来，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真正继位以后，为民为国出力，是真正为民心之所向的好皇帝，永远把人民放在首位。
可就是这样一位好皇帝，最终的命运竟然也是慢慢地走向死亡。
夏铮的头顶为什么会出现龙角？
季星潭听了刚才夏铮说的话后，也有点诧异，“你曾经见过叶清柏么？”
夏铮的眼睛还紧紧地盯着叶清柏看，胸膛像漏了风的琴箱，不停地上下起伏，从胸腔中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
看来看见叶清柏后，给夏铮带来了很大的触动。
季星潭生怕夏铮一个气没喘上来，就直接一命呜呼，他赶紧将夏铮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拍打着他的背部，给他顺气。
“你慢慢说，别激动，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再激动出事了什么办。”
“我、我知道，”夏铮勉强将自己的视线从叶清柏的脸上收了回来，等情绪稍微淡下来一点之后，他这才缓缓开口道，“我见过他，不过是在画像上。”
祝眠惊诧，“画像？”
夏铮指使着季星潭，从一个紧锁的箱子中，将一幅仔细珍藏的画卷给拿了出来。
“小师妹，你来打开。”
季星潭不放心让别人扶着夏铮，他将画卷递给了祝眠。
“好。”
祝眠非常小心地将画卷打开，当众人看清画卷上的东西后，纷纷露出了错愕。
画卷上的人，确实是叶清柏，但仔细看的话，又和现在的叶清柏不是特别相似。
画中的叶清柏，更像是祝眠在荒洲地下矿洞内的壁画上看到的叶清柏一样，同样坐在高高的王位上，姿态慵懒随性，穿着一身玄黑金边黑袍，眼神带着一种泯灭众生的感觉。
但是现实中的叶清柏，很佛系，穿着白色的仙袍，身上的气质非常淡然，好像下一秒就要羽化成仙一样，眼神看谁都是疏离的，完全游离于世俗之外。
祝眠拿着画，走到叶清柏身旁，将两者仔细对比一下，发现长相确实一模一样，但气质完全不相同。
就好像另外一个平行世界当中的叶清柏一样，两者只是长相一致，但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怪不得夏铮刚才反应那么激动，这完全就是画中人成精了，走进现实中。
夏铮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叶清柏，最终彻底确定了，这两个人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幅画像？”
季星潭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幅画像，以前从来没听夏铮提起来这件事情。
不过也能理解，等季星潭成为国师的时候，夏铮的头上已经出现龙角了，只不过那个时候的龙角还没有现在这么大。
夏铮一开始还能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在房间内来回走动一下。
但随着龙角越长越大，他别说下地走动了，就连保持清醒都成为了一个问题。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夏铮微微朝上扫了一眼，就能看见害自己身体越来越差的罪魁祸首。
“这一切，都要从一位来访者说起。”
在玄洲，人和龙族并存，都说一山容不得二虎，玄洲自然也是这样。
夏铮害怕龙族逐渐吞没陆地，整个人族被龙族奴役，当成牲畜一样对待，甚至还有些龙族就喜欢吃人肉，将人类小孩当成小狗养。
而龙族那边也很忌惮夏铮这边的修真者，害怕人族越来越强大，龙的身上都是宝贝，有些人类就喜欢收集龙身上的玩意，不敢让人族发展起来。
人族和龙族早就明里暗里交手好多次了，可最终的结果都是两败俱伤，谁都奈何不了谁，除了互相伤害以外，双方获得不了更多的好处。
最终，在夏铮上位之后，人族与龙族签订了和平条约。
人不能对龙动手，龙也不能随意对人动手，以海岸线为界，人不可以随意下水，龙也不能随便上岸。
这个条约很有用，人族和龙族短暂维持表面和平。
就是因为有夏铮在这里扛着，龙族觉得人类都是非常狡猾的生物，但只有夏铮的人品值得保证，当初夏铮救过一条小龙，所以龙族自然也给夏铮面子，不侵犯人族的领土。
可如果……
让他们得知现在的夏铮，早就病入膏肓，甚至时日不多了，心里怎么可能没点别的想法。
大不了可以在夏铮死后，趁着人族内忧外患，甚至小皇子还没成年的时候，直接大举进攻，将人族一网打尽，彻彻底底霸占整个陆地。
所以夏铮根本不敢死，为了国家和人民，一直靠着自己的意志力撑到了现在。
随着夏铮的描述，祝眠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按理来说，人族有错么？
好像没有，人类是为了生存下去。
那龙族又有错么？
好像也没有，龙族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
双方都是为了生存，为了自己的族群着想，已经不能用简单地对错来看待这件事情了。
夏铮苦笑了一声，虚弱道：“可能，这就是我的报应吧。”
知道人族和龙族的过往历史和恩怨情仇后，祝眠开始好奇，夏铮身为人族的皇帝，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凄惨的模样。
像是察觉到了祝眠的疑惑，夏铮微微咳嗽了两声，随后开口道：
“是我自己鬼迷心窍，那位来访者很神秘，一身黑袍，他对我说有办法解决掉龙族，这样人族就可以吞没掉整个海域，以后也不害怕被龙族吞噬，彻底一劳永逸。”
夏铮原本是死活不相信的，但黑袍人好像能够预知到未来一样，真正让夏铮相信黑袍人的话，是黑袍人预知到了他皇后的死因和时间。
夏铮一开始觉得很可笑，他和自己的皇后是青梅竹马，彼此之间两小无猜，感情非常好，而且皇后还处于芳龄阶段，怎么可能会死呢？
可等黑怕人预测的那天真正到来的时候，皇后死了。
就那么轻易地死了，死在了一口井中。
夏铮差点没疯掉，也真正地相信了黑袍人说的话。
“黑袍人么？”祝眠的眉头紧皱了起来，将黑袍人的信息在脑海中记了下来。
这个黑袍人很关键，可能就是破局的点。
季星潭追问：“黑袍人对你说了什么？”
又或者说，黑袍人让夏铮拿什么东西跟他交换。
夏铮闭了闭眼睛，“他要我的气运。”
一国之君的气运，那可是上天赐予的东西，身上缠绕着浓浓的紫气，只有天生就是帝王的人，才能被天道选中，降下这种气运。
季星潭叹息了一口气，眼神中写满了惋惜，“你把气运给他了，对不对？”
夏铮点头，“对，为了能够摆脱龙族这么多年来的骚扰，再加上皇后的死，我一时之间鬼迷心窍了，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果然，”季星潭眼神当中的遗憾更加明显了，“你不应该给的，那种东西一旦给出去，就代表着你自动放弃了天道给你的赐福。”
“我知道，”夏铮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一切都是我在作茧自缚，想要将龙族彻底消灭，他们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我产生了那种可怕的想法，自然会有这样的报应。”
夏铮其实对自己这样的报应，没有一点悔恨，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干什么事情做了就是做了，绝对不会回头看，更不会后悔。
他只是害怕自己死后，这群民众该怎么办，会不会被龙族欺负奴役，还没成年的小皇子又该怎么办，会不会被龙族抓过去，当成小狗一样对待。
“你详细跟我讲一下，那个黑袍人的身上，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么？”
祝眠开口插话了，她总感觉自己抓到了事情的关键！
结合之前在荒洲地下矿洞内墙壁上面看见的壁画，祝眠的内心生出来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没等夏铮回答自己的问题，就提前将自己内心的答案给说了出来：
“这个人，是不是腰间悬挂着一把黑剑！”
此言一出，夏铮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已经稍微有点龙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祝眠看，“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情说来就话长了，祝眠觉得自己猜测的果然没错。
当初，让整个国家陷入混乱，无数人颠沛流离，战火四处点燃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公开质疑的黑剑小人。
不知道黑剑小人说了什么，本来幸福安宁的国家，最终四分五裂。
这个黑剑小人，简直就是个灾难体质，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发生灾难。
这次取走夏铮身上的气运，也不知道是拿去干什么用的，反正肯定不是干什么好事。
夏铮今天说了很多话，现在神色已经有些疲惫了，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将有用的线索说了出来：“他把黑剑留下来了。”
夏铮的话，让祝眠打了一个机灵，“把黑剑留下来了？放在哪里了啊。”
“皇宫的地下，”夏铮苦笑了一声，他很聪明，等意识到黑袍人想干什么事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挡了。
果然！祝眠一开始用探测仪，就检测出来皇宫地底下是空的，还有一条暗河，没想到黑剑就藏在地下！
“黑袍人跟我说，可以有一个办法，能让龙族和人族和谐共处下去，并且在不屠杀龙族的前提下，让龙族自愿让出来一片海域，问我愿不愿意。”
回想起来当初黑袍人跟自己说话的场景，夏铮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尝试，毕竟龙族这么多年也确实遵守了承诺，那么多生灵如果能不死，也算是积德了，所以我打开了皇宫的地下通道，允许他将黑剑放在皇宫下。”
那黑剑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非常邪性，简直就是灾难的源头，这黑剑走到哪里，就能将灾祸带到哪里，而皇宫的紫气，正好可以镇压黑剑。
从夏铮同意黑袍人将黑剑放在地下通道开始，所有的灾难全部都发生了。
数不清的怪物开始出现，这种怪物是人类和龙族的结合体，上半身是龙的存在，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龙，像是进化失败后的蛟和蛇，下半.身则是人类的腿。
黑剑在孕育着这些怪物，这些怪物非常喜欢吃人，也很喜欢吃龙。
“因为皇宫地下通道的最尽头连接着海水，这些怪物一开始没办法上到陆地吃人，地下通道只有一个入口，有皇宫的龙气震着，最终他们只能把目标放在龙族上面。”
怪物们将地下通道的尽头挖空了，开始源源不断地朝海水当中侵略，找到龙族就直接扑上去残忍地吃掉。
龙族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问题，一开始损失惨重，被吃了不少族人。
不得不说，在某种方面，黑袍人确实……实现了夏铮的愿望。
因为怪物的原因，靠近岸边的海域已经不能要了，龙族自动撤退，将那片海域归还给人类，甚至还建造了一圈浓雾，将那块海域包围了起来。
同时，龙族还少了那么多族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偷窥人类的土地，只能疲于应付海中的怪物。
夏铮的愿望被实现的很完美，这种方法确实解决了人和龙两个种族一直以来的问题。
但是后来，怪物们吃腻龙肉了，又将目光放在了人肉上面。
它们从海水当中钻了出来，上到岸边，将人类拖下水，残忍地吃掉人身上的血肉，只留下骨头。
在吃人情况最惨烈的那段时间里面，海水整个都是红色的，
夏铮一看，这怎么能行啊？
拿这些生命力极其旺盛的怪物没有一点办法的夏铮，最终只能去找龙族进行了合作。
龙族非常清楚，如果怪物将人类吃完了，最终只会把目光重新放回龙族身上。
可用人类去投喂怪物，夏铮自然不同意。
而用龙族去投喂怪物，龙族自然也是不同意的。
最后夏铮和龙族想了一个办法，那就用人和龙的杂交体吧。
也就是当这个愿望诞生的那天，最早一批的人和龙开始交配，他们被称为弃子，放养在大海上的各个散落群岛间。
每三个月，龙化程度最少的人，都会乘坐小船，集中到皇宫内。
“我在皇宫内设置的那么多偏院，就是为了给这些龙化人使用，看着是小院子，其实就是一个给怪物喂粮食的地方。”
“粮食”自然就是这群龙化人。
听到这里，祝眠的内心很不舒服，所以这群龙化人自以为上岸了以后，就能脱离贫困的群岛，带着亲人的心愿，在皇宫内出人头地么？
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出人头地这件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
他们只不过很可悲地被选中成为怪物的口粮罢了。
甚至可以说，从一开始，他们的存在就是悲惨的，这一生也是极度悲惨的。
很多人远离了从小生长到大的群岛，期盼着能够在皇宫中找到大显身手的机会，其实很多人都跟高权一样，在第一天晚上就被怪物吃的连脑袋都不剩。
“那……已经没有年轻人的群岛，最终的结果是怎样的。”
祝眠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她的心情不禁复杂了起来，想到了龙末的存在。
夏铮的脸上出现了不忍，“没有年轻人存在的群岛，上面的老年龙化人，会被清理干净，然后重新安排上新的人和龙，进行交配，等待着下一个轮回。”
已经吃惯了龙化人的怪物，自然是看不上单纯的人和单纯的龙族了。
而且在这几年的投喂当中，怪物们也明白只要自己乖乖听话，就会有“美味”送到自己嘴边，每三个月就能吃上一口这样的美味，何必再主动出击，去屠杀那些单纯的人和龙呢？
此时的祝眠，终于明白了那天他们上小船的时候，龙末突然让龙聆也走的原因。
因为龙末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也知道岛上除了龙枫和龙聆之外，已经没有年轻人了。
他们这座群岛的命运，已经走上了尽头，等待着他们的命运，除了死亡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只能去拥抱死亡。
龙末很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这个秘密的，这也是为什么他称呼祝眠等人为大福星的原因。
只要能够让龙枫和龙聆存活下去，龙末自然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现在看来，他是正确的，将龙聆托付给了祝眠，自己则坦然地面对死亡。
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夏铮说话的龙聆，在得知这么多年来自己身为龙化人的真相之后，瞳孔紧缩，满脸不可思议。
她的世界整个崩塌了。
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努力，和村子里大家的努力，全部都是白费功夫么？
都只是上位者眼中的笑话，甚至从生下来开始，就是被当成怪物口粮一样的存在，这和家畜有什么区别？
源源不断地泪水从龙聆的眼角处流了下来，脑海中那很明显的崩溃感，让龙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多年来存活下来的意义，竟然这么可悲，甚至可以说非常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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