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琛x昭月(二)
哭喊悲恸,荡开高檐,禁军有条不紊的步伐掠过明敞的府邸。
季琛负手而立,冷眼笑着,看着这一切。
少时所受欺辱,今朝尽数偿还于人,但他不会为此感到畅快,或是喜不自胜。他只是觉得,他做了一件该做的事。
却是不经意间,察觉昭月至此。
沉浮官场这些年来,季琛早已学会在千人之前,如何恰到好处地佩以相应的面具。他会在敌手毫无察觉之时,悄无声息,寻到他们的薄弱处,给予最为致命的打击。
唯独在她面前,他向来不知该展露何等神情。
大抵季琛自己也不知,他层层面具之下,那模糊血肉的本貌,该是什么模样。
逢及此时,季琛只得垂下首,掩饰还没来得及收敛的笑,遥遥对着那锦服云鬓之人,字句说着:“臣,参加公主殿下。”
话落时,他奇道,公主为何会来此?
季琛倏忽觉得惶恐,他甚至不敢擡起头来面对她。他不知方才他那样的笑意,与那少年的对话,是否有被她瞧见、听见。
只见昭月径自越过了他的行礼,对着被禁军缚在地的少年,嘲弄道:“都成这样了,嘴上还想着欺负人呢。”
“怎么,还不服气?父皇从不冤枉任何一个好官,有什么想说的,去牢里好好说吧。御史台向来严明公正…”
听着耳畔的训斥,季琛这才知,昭月来此,是怕他被这少年欺负。
只是如今他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宰割的季琛。他的师父是朝野里德高望重的老臣,御史台中丞。御史台未设大夫,御史中丞则是整个御史台的掌权者。
这些年来,季琛亦不负他师父所望,在接手御史台事务的同时,屡屡立功,得了圣上青睐,承监察御史一职。
满目狼藉里,季琛略有出神。
他终是能找到一条路,于东风解冻,雷声惊鸣时,悄然破土。他能振翅于空,朝着空中皓月不断接近。
可蛰虫,终归只是蛰虫。
昭月折身至他跟前,伸手晃了晃,似是欲要抚上他双目,“季怀安,你杵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季琛猛地回过神,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的手。
昭月满面欣然,嗓音明快,“父皇允我这几日四处游玩,陪我随意走走吧。”
她知这里已完成府邸封查,由禁军统领陆升带着人等押送御史台后,季琛就可有闲余陪她。
季琛答道:“臣遵命。”
自打与昭月相识以来,每逢宫宴会面,她总喜于同他游玩。起初季琛也不知是为何,昭月会瞧上他这样的人做玩伴。
后来他听闻,小公主在皇宫中的名声算不上太好。
昭月生性率直,往过了说,就是脾性暴躁,娇纵无度,无人敢惹。故同龄人之中,那些名门出身的贵女,只是碍于昭月的公主身份,表面对昭月表示亲近,实则真心与昭月为友的,寥寥无几。
在熟知昭月脾性后,季琛也知她从不以出身看人,说话做事,一切随性。因此她选择他为伴,非是什么深思熟虑的结果,只是她凭着直觉感官行事罢了。
思忖间,季琛同昭月出了府门,他瞧见昭月身侧空空如也,迟疑问道:“殿下,您…出门没带侍卫吗?”
昭月雀跃着步子,点了点头,“对啊。”
季琛:“?”
“殿下身为公主,金贵之躯,这要是有个闪失…”
他有些后悔,自己没同苏浮白学个武艺什么的。
及季琛走近,她歪过头看着季琛眸中的忧虑,笑道:“季怀安,你担心我?”
季琛忙不叠挪开眼,欲哭无泪地解释道:“殿下…我只是个文官,要是殿下伤着磕着,我这项上人头可不保。”
“你这人头,本公主护着呢。”
昭月见他眉心紧锁的模样,擡手拍了拍他的胸前,“放心吧,我只是让侍卫们跟在后面了,不会有事的。”
她当然是因为自己好不容易出宫玩一趟,若有一堆侍卫紧跟身后,怕是玩都没法玩。且同行之人,有季怀安就足够了,还要其余人做甚?
此番昭月正驻足于一面人小摊前,她摆弄着那小摊上形态与颜色各异的面人,这些东西都是宫里没有的,她觉着无比新奇。
尤其是边缘处,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貍,偏偏其身通体是为黑色,唯有面部一团白面,衬得那双碧翠的眼炯炯。
昭月对其一见生喜,纤指拈着小黑狐,问着做面人的摊贩:“这只小狐貍怎的是黑色?”
摊贩极为热络地答道:“姑娘您可真有眼光!咱家这些个面人,都是独一无二,唯独这个小狐貍最特别!这只小狐貍,是昨夜狐仙入梦,那梦里的小狐貍,可就是这样子的嘞!”
季琛听着,自是不信。
他瞄了眼她手里的小黑狐,心想着分明是这无良小贩,做面人时失了手,才导致狐貍面人颜色有误。若真如他所说,他就不会把这“最特别”的小黑狐放置在诸多面人的边缘。
昭月在旁恍然道:“原来如此…”
“我要了。”
言罢昭月爱不释手地抱着小黑狐,悠哉哉地往前处纷杂的人群走去。
季琛从袖中拿出碎银子放予小摊处,忙不叠跟上了昭月。
他只得暗自无奈叹道,这小贩唬人就唬人罢,她喜欢便行。
但季琛方至街心,便引发了不小的骚乱。
眼见长街彩条由风飘扬,绘织如锦,家家户户绮窗挂绣,明丽异然。
他始才反应过来,今时为何日。近日季琛忙于手上的案子,倒是忘了,今日是大晟的女儿节。
每年大晟的女儿节至时,京城诸多待字闺中的女子皆会出门,上街游玩,亦是借此寻良配的好时机。
不过,季琛近年于京中名声大噪,尽数关于他如何相貌出众,芝兰玉树,是为翩翩君子尔尔。不少佳人对他芳心暗许,坊间更有京中贵公子的排名,季琛在其间的热度急速飙升,一时是为无数女子的梦中人。
故而季琛一现身,原本算不得宽敞的长街,当即水泄不通,观者如堵。
季琛费力挤到昭月身边时,已是寸步难行,而周处的女子们尖声似涌,充斥耳畔。
第九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