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鸣冷笑,“刚开始不让你画的时候满口喊着缺钱缺钱,转脸就不惜背上违约金也要走了?”
俞小远无意识地抠着餐桌内沿,用力得手指泛白,“别的工作也一样可以赚钱,我就是、就是不想再待在这附近了。”
蒋鸣隔着餐桌冷眼看他,“是不想待在这附近,还是不想待在我附近?”
俞小远没有答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他面前,“这里面的钱应该够付违约金了,如果不够的话我会再想办法,密码是……你的生日。”
蒋鸣拿起卡片看了一眼,几乎笑出声,“一张卡就跟我撇清关系了?”
话刚说完,卡片脱手就飞出去砸在墙上,一声脆响后,不知被弹到了哪个角落。
房子里静了一瞬。
俞小远张口想说这是自己所有的积蓄,但想了想又闭上,什么都没有说。
蒋鸣双手抱臂靠在椅背上,心底一片寒凉,嘲讽道,“俞小远,你长能耐了,都学会拿钱砸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鸣不想听他解释,“那就留下来。”
俞小远长久的沉默给了他回答。
良久,蒋鸣闭上眼睛,沉声问道,“俞小远,我最后问你一遍,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不给出一个能让你买账的回答,你是不会死心的,对吗?
“好……我说实话……”俞小远深呼吸一口,咬住口腔里侧的软肉,指甲陷进掌心疼得发颤,但面上几乎没什么表情,他冷漠道,“我就是烦了,厌倦了,东西一旦得到手……就没那么想要了。”
咣得一声巨响。
手边的椅子被蒋鸣踹飞出去。
撞在墙上后又反弹倒地。
蒋鸣死死盯着俞小远,冷声警告:“俞小远,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人是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的,你想清楚了。”
俞小远浑身发冷,他嘴里被自己咬得破皮出血,咸涩的血腥味在口中化开,他暗哑着嗓子平静道,“我……想清楚了。”
蒋鸣不住点头,口中说着,“好、好。”
自尊和骄傲已经不允许他再多说一句挽留的话。
他走到客厅,拿起茶几上的烟盒随意倒出一根,低头点燃。
苦涩的烟草味弥漫进空气中,消沉和冷寂在空旷的房间里无限发酵。
餐桌边的俞小远出神地盯着面前整整一桌没有人碰过,早已凉透了的菜发愣。
这时的他才发现,桌上的菜,每一道,每一道都是他的口味。
蒋鸣会为了他在番茄炒蛋里放很多糖,可是其实蒋鸣并不喜欢吃甜。
蒋鸣会为了他在蒸蛋里放很多虾仁,可是蒋鸣根本就不爱吃虾。
蒋鸣会为了他在炒牛肉里放很多香菜,可是蒋鸣自己从来不吃香菜。
眼泪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已经从下巴滴了下去,俞小远把下唇咬得发白,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房间安静了足有十分钟,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动作。
蒋鸣低头坐在沙发上抽完了一整支烟,烟尾的火星几乎燎到他的手指,他却丝毫没有发觉。
俞小远把眼眶里残留的湿气都逼回去,重新站到了蒋鸣面前。
只一眼,就把蒋鸣身上的每一丝颓唐和沮丧都收进眼底,心里好像又裂开了一道血口。
俞小远努力克制着浑身的颤抖。
一瞬间忽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把什么都说出来。
他刚发出一个音节。
蒋鸣在这时按灭了烟蒂,目光垂在俞小远脚边的地板上,他说:“你……走吧。”
俞小远紧紧攥在在两侧的手倏地松了,手指颤抖两下,垂了下去。
应该高兴才对,应该笑的,终于达到目的了不是吗。
俞小远生锈一般缓慢地扯了扯嘴角,他想说一句什么道别,可喉间像是梗了无数刀片,疼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蒋鸣视线始终落在俞小远的脚边,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角落里,还残存着一丝连自己都鄙夷的期盼,期盼那个只会对他笑的俞小远不会真的离开。
可俞小远就是走了。
走得毫不犹豫。
大门被推开,俞小远听见身后传来蒋鸣嘶哑的声音,
“俞小远,为什么?”
俞小远脚步顿了顿,没有回答。
夜晚的走廊空荡一片,像有一张布满獠牙的深渊巨口正在朝他缓缓张开。
俞小远咽了咽喉咙,擡步走了出去。
大门关闭,将房屋内的最后一丝光线收拢回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终于能够卸去伪装,任自己的肩膀垮塌下去,他闭起眼睛,冰凉的泪滴成串地滴落在地上。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痛恨现在的自己。
他恨不得将自己扒皮抽筋,剔骨削肉,剁成碎渣送到蒋鸣面前。
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耻和懦弱。
他是该死的怪物,是龌龊的蠕虫,他活该在最阴暗的泥土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背弃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背弃的人。
他明知自己身负诅咒,却胆大包天地用肮脏的手指玷污了最不该触碰的神明。
你怎么敢的,俞小远,你怎么敢的?
可是,他也不想的。
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他,该怎么去保护别人。
俞小远回过身,颤抖着将额头贴在那道将他与光隔绝的门上。
在没有人能够听见的黑暗中,崩溃地无声说,
“鸣哥……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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