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易在习惯性吐槽,而楼珩谦却想到昨天的那段对峙。
他确实在等,衡量一个最好的时机。
他想知道甄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座已经结束一年的幼女墓;怎么受的伤;伤得又有多重才会让文物局的那位工作人员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而他那个时候又在哪……
所以哪怕连夜飞回,在小区门口枯坐几个小时,也没打算在没把握控制住自己的时候轻易去见他。
可甄天打电话说想他。
楼珩谦看向手掌。
昨天那段狠戾的凸起仿佛还在指尖。
他没了记忆,所以想等甄天主动,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他身上,在他们之间。
可甄天选了躲避和沉默。
不止一次。
楼珩谦忍不住想,甄天在等什么?又在衡量什么?
他们等的东西是不是压根就不一样。
“不会吧?”
滔滔不绝这么久,忽然发觉没被怼回来,再一瞅楼珩谦满脸的阴骛,张修易震惊。
“真让我说中了?甄天不想要你了?”
“这为情所困的样子。”夸张的摇头叹息,“啧啧啧,你也有今天!”
“……滚。”
控制住想把人扔出去的冲动,楼珩谦指着门。
“滚就滚!”
第一次扳回一城,张主任有些得意忘形,悄咪咪靠近。
“我去安慰‘在我床上’躺着的小沈了啊!累着他了,我回去好好疼疼他!”
就算清楚他在那装模作样,也真的被不爽到了。
很好。
楼珩谦呵地笑了。
他不舒坦,那都别想。
拿出手机拨了出去:“沈叔,沈磬想去Y省基层。”
沈家几乎全员军政,沈磬半路走了几年运动员生涯,可也只是兴趣,要不然也不会说退役就退役。在这种家庭长大,对他要走的路,就算沈家长辈们不说,沈磬心里也有数。
楼珩谦和他从小玩到大,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去Y省是他建议的,那里施展空间大,凭实干回S市的机会也多。沈磬和他想得差不多,只是因为张修易,一直舍不得走,对家里一直拖着。
楼珩谦摁了电话,对好兄弟笑得体贴:“正是时候不是?”
沈磬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他已经猜到为什么被卖,带着无奈笑骂了两句。
“……我现在去把人领走。”
知道沈磬计划的张修易:“……算你狠!”
不舒坦的楼教授在无情拆兄弟台,而甄天坐在院子里出神。
想到早上楼珩谦笑着道别时眉间压下的阴霾,他抿了嘴,有些烦躁。
感觉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张忠林拍了下桌子。
“错了!”
甄天连忙擡手,丰润仕女广袖上的花纹多了一个瓣。
随手把画了一半的瓷瓶扔进垃圾桶。
“我重画。”
张中林阻止不及,只能看着即使只是半成已透绝美的瓷瓶碎成片。
可惜得不得了,捂着胸口:“得了,得了,你回店里画吧,我不看了!就这一小会儿你都毁三个了!明明可以留下来改成别的品,怎么非毁了!?”
“习惯了。”
甄天看都没看快溢出垃圾桶的碎瓷,收拾起满桌的笔和颜料。
“那件‘乐女骑驼’是天宝后制。当年出土的时候只有一个殉葬册上有记录形色,实物没救回来。孙爷爷攒的那些古瓷片要想加进去,瓷胚就得做旧和复瓷。我想控制一下比例,不全放进去。”
张中林点头:“都随你。我跟老孙说了,我们这些老头子马上就得入土,这些个东西也舍不得砸,也带不走,要是后面被哪个不肖的拿出去祸害人,棺材板儿都得悔裂了!你孙爷爷说了,他就是想看个念想,你该怎么假就怎么假!”
点点头,甄天蹲下身,把他膝盖上的毛毯拉了拉。
张中林看着外孙低垂的眼,了然:“有事跟我说?”
甄天摸着柔软厚实的毯子,轻轻叫他:“外公。”
张中林苍老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怀念。
这个孩子第一次被带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处理淘回来的破陶碎瓷。起初有些怕他,可没过多久就偷偷跑出来蹲到他面前,学着他的动作帮起忙,还小声叫他外公,试探着举起碎瓷问他这是什么……
就这么被他带进了门。
张中林这辈子没回头悔过什么事,哪怕他现在连站都站不起了,也自觉是人生无常。
可每次看到现在的外孙,他没有一刻不后悔。
后悔当年为什么要教他,还欣喜他难得一见的天分,非带着他入行。
他眨眨眼角的湿意,在甄天擡头的时候和蔼地拍拍他的手。
“你说,外公听着。”
雨后空气中带着飘飘忽忽的潮,衬得甄天的眉眼愈发平静。
“我会参加这届的古董鉴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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