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直到此刻,天海终于开始正视凤皇。
他心绪起伏,看向她的目光里,少了三两分轻狂与自负,取而代之的是谨慎与提防。
在天海的后方,凤皇抱臂而立,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中的墨影石,笑吟吟地问:“怎么,想知道为什么我能做到大阵换人?”
她一扬下巴,调笑道,“叫声祖师来听听,我就教你。”
祭台上的天循惶然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才真正着急起来,火急火燎地往大阵外冲,绞尽脑汁要下阶梯。
然而圆形祭台好似有一圈看不见的玻璃墙,他不论怎么拍打或是用身体撞击,都难以离开这大阵。
“你瞎看什么!”死到临头,天循也顾不得虚伪的假面,对天海怒吼道,“还不快把我弄出去!”
天海到此时还忍受着蚀骨烧心的反噬之痛,自然没好脾气,厌烦地讽刺道:“大阵是你开启的,现在倒会叫唤了,真是自讨苦吃!”
“要不是你言而无信,我怎会出此下策?”天循恨恨地瞪他,大阵已经开始起效,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乏力不堪,“别废话了,快点把我救出去,我便饶你……”
随着大阵的作用愈来愈强,话到末尾,他几乎说不清了,只能虚弱地捂着胸口,缓缓跪坐在地。
奄奄一息的天循不甘坐以待毙,眼珠一转,又打上他身后鬼王新娘的主意。
直到目前,大阵对鬼王新娘好似半点影响都没有。
凤皇用九枚扣子给她做的困局,分明是用来限制她所有能力,这会儿却似一个金钟保护罩,将她完完全全与这大阵里隔离出来。
天循扑上去抓那扣子,企图将自己的身体也容纳进保护罩中。
可是随即,他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喊。
“啊!!”他的右手手心被灼伤得皮肉尽烂,竟是连碰都碰不得。
可他还是不死心,伸手去抓鬼王新娘,想要将她扯出来,自己进去。
保护罩坚固得超出他的想象,到最后,他只能癫狂地拍打着罩子,“你给我出来!让我进去!我不能死!我比你有活着的价值!你给我出来!”
鬼王新娘站在罩中,冷冷地凝视眼前这个无法面对死亡而逐渐崩溃的男人。
哪怕他是天圣宫的掌门又如何?平日里文质彬彬,却在面临死亡时丑态百出,甚至还想要找替死鬼。
最好笑的是,他是不是忘了,她可早就是个死人了。
天循见交换无望,只能依靠着滚烫的罩子滑坐,眼里已是极致的恨意:“早说你俩合起伙来骗我,我压根就不会上你们的当!一个个糟心烂肺的东西……”
在天循人生的最后时间里,凤皇也未曾分眼神给他,而是优哉游哉地从怀中掏出掌门名录。
真炁裹上指尖,她迅速地抹掉天循的名字,又一鼓作气抹掉天海的名字。
至此,这一对师兄弟对天圣宫的掌控,也到此为止。
在大阵中的天循已经完全支持不住,精神也逐渐趋于糊涂。身体最后一丝力气用尽,他别无选择地缓缓倒下。
慢慢地,天循的魂魄脱离身体,轻轻飘飘无所依。
再次睁眼时,他已经漂浮在空中,垂眸便看见他不再动弹的身体,无论他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再灵体合一。
恍惚一瞬,天循崩溃痛哭。
他死了,他竟然如此毫无预兆地死了,死在他和天海联手给凤皇设下的圈套之中。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地感觉到后悔。
不过,他也并非后悔于助纣为虐,而是后悔没有在这场三方争夺中抢占先机,才会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大阵完成使命,缓缓而停。
然而在解开关窍以前,天循依然没有办法出来。
天海已经受够了天循的哭哭啼啼——这废物东西毁了他倾力为凤皇打造的大阵,还好意思哭!
阵一停,他就给天循贴了个静音符,吵死了。晚点再收拾他。
那道灵符起作用后,整个地宫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里。
天海的脑瓜子终于不再嗡嗡作响,此时终于转身,看向凤皇。
他清清嗓子,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诉求?”
凤皇既然一直在身后安静地等待着,那么便是有话要说。
若是不大过分,他觉得还是可以在她死前完成那一点小小心愿。
听罢此言,凤皇倒满脸莫名其妙,指了指自己:“你问我,还有什么诉求?”
天海理所当然地一点头。
凤皇嗤笑:“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她将掌门名册重新收好,擡擡下巴向哇哇大喊却毫无声音的天循,好笑似的说:“我以为你们还有话要说,大发善心留点时间给你们说遗言,结果你问我有什么诉求?”
“我的诉求很简单啊。”凤皇礼貌而友善地说,“等下我揍你的时候,不管多疼,都憋着行吗?我不太喜欢听到嗷嗷叫的声音。”
天海张张嘴,被她一番嚣张的言论堵得无话可说。没有关系,他自然会让她服服帖帖地低头认输。
然而,仍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他的目光落在凤皇手里的墨影石。
若这一块是真的,那天循方才从菠萝身上拽下来的墨影石又是怎么回事?
天循分辨得出墨影石的能量,方才所见的两块都不像是假的。
凤皇似乎知道他在疑虑什么,当即从口袋里抓了一把,拽出来一团东西。
随着她的手一抖,八个一模一样的墨影石从指缝间往下落,挂着绳子晃晃悠悠。
“我这还有八个,你要吗?”
凤皇举高手来,“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纯手工制作哦!”
天海:???
他死死盯着那一串儿墨影石,几乎要将其盯出一个洞来。
她哪儿来的那么多!
若是仿制,怎能每一个都能量满满?甚至让他甚至难以分辨真假石头!
天海曾经在因缘际会下得到一块与墨影石极度相似的白玉石,靠着白玉石的能量,他才能制作出数个血玉牌,开启大阵,汲取别人的气运来滋养自己。
若是一块白玉石就有如此的效果,那凤皇竟有八个,岂不是……怪道能在大阵中与天循做调换。
天海被自己的想象惊到,情不自禁退后两步,望向凤皇的眼神更加警惕。
“哦,还有呢。”凤皇又从兜里掏了掏,拽出了一把血玉牌,“这个我也有很多,你要是想用血玉牌来压制我,我劝你早日收手。”
天海倒吸一口冷气,再次定睛一看。
凤皇手中的血玉牌,个个儿精雕细琢,不论是稀有的玉质、精确的符号还是磅礴的能量,竟是完完全全将他的比下去了!
天海难以置信,他最引以为傲的两大法宝,凤皇竟然能搞批发!
墨影石若是她捡来的,便也罢了,可那血玉牌总不可能是她捡的吧!
他花费几十年才能制作出如此神工鬼斧的血玉牌,还被她抢去三块,总不可能就靠着观摩他的大作,就能青出于蓝?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天海叱责道:“你从映枭山古墓里出来的时候,竟然挖出这么多宝贝?!”
凤皇立马反驳:“放你的狗屁!这都是我自己做的!你能做,我就不能了吗?!”
“怎么可能?”天海完全接受不了,“我用了这么长时间……”
“因为你是个废物!”
凤皇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语气不屑,“我知道你是在效仿映枭山古墓里那位邪术师,但你太垃圾了,祭拜无面神都救不了你,知道吗?”
“无面神只收天才,不收你这种花个几十年也就搞出血玉牌这种东西的蠢材,你看我接触这玩意儿才不到两个月,就能做出比你更好的成品。”
天海自负一辈子,自诩绝世天才,从小就未见过天赋更胜于他之人。
若有人无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废物,他自然无动于衷,可凤皇却是将他不如人的结果直接甩到了他的脸上。
“古墓里的邪术师都对我甘拜下风,你个东施效颦的拿什么跟我比?”
凤皇蔑视地看着他,话一出口,又觉偏颇,“说你东施效颦,我都觉得,是对那位的不尊重。”
那句“东施效颦”过于刺耳,天海唇角抽抽,简直想撕烂她那张哔哔起来就停不下来的嘴。
他定定神,手一挥,控制住现场恶鬼,将剩下的所有瓶子打破。
此起彼伏的破碎声后,瓶中放出成百上千的魂魄、恶鬼与鬼王,懵懵懂懂地四处乱串。
天海喃喃念咒,强控住精神薄弱的众鬼们,让他们朝凤皇一拥而上。
凤皇半点不怯,也学着天海手一挥,让菠萝和暮冬去解决这些小场面。
随着暮冬的尖尖耳朵一闪,四周弥漫起漫天的黑色大雾,环境立刻变得昏暗阴晦,让原本就混乱的场面更为纷杂。
鬼潮涌动,掀起一片飞沙走石,所有人鬼好似堕入惝恍迷离的南柯一梦中。
而菠萝的漩涡就在其中无声无息地吞噬着袭来的一切。
两人配合得当,默契得连眼神都无需交换。
在如此的云迷雾锁中,凤皇看准时机抽剑而上,直冲天海而去。九黎的剑刃映出壁灯石上一抹幽蓝色的华光。
天海也寻摸出他的法器。
那是一个铜制三叉戟,金光闪闪,尖刺下方还挂着用来招魂的铃铛。
见凤皇突袭,他擡手便拦,劲风一过,发出金属之间撞击的巨大声响。
凤皇迅速撤剑,却并未停顿,而是一刻不停的发起攻击。
未久,双方都意识到,他们竟在此时陷入一个从未想过的奇怪境地之中。
哪怕相隔千年,他们也算师出同门。
双方所使用的无论是步法与招式,还是破绽与疏漏,法术如何牵制,以及打断咒语的最佳时机,甚至是对方下一步极大可能要整什么幺蛾子,彼此都心知肚明。
一时之间,他们竟然打得难分难舍。
锵!!!——
法器再次猛烈相击时,双方疾驰后退,维持着防御的姿势,谨慎地审视对方,下意识开始绕圈。
天海将三叉戟横栏在胸前,打量着凤皇,怪异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天圣武式?”
凤皇扯扯唇角,还是那句话:“叫声祖师,我就告诉你。”
“呵!狂妄。”天海嘲讽地笑道,“祖师又如何?照样输我半招,今日也能给你个教训。”
“那可不一定。”凤皇眨眨眼,狡黠一笑,“方才不过让让你,探探你的底,接下来才是正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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