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不漏
宋悦词从不是能够轻易开口说出自己情绪的人。她的五官单拎出来看,眼睛不是带有攻击性的那一类,笑起来是弧度漂亮,卧蚕明显,足够楚楚动人。
但她偏偏就是无法让人从她身上感觉到可怜,她只会让人觉得是她在可怜别人。
专业运动员都有自己的心理医生,赛前压力过大的人经常需要及时疏导。凌越虽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状况,但是他见过心理崩溃后再站上赛场的选手。
最重要的求胜欲居然会消失不见。好像一切都变得无所谓,无比平和的接受自己的失败和放弃。
而宋悦词很矛盾,她总是平和,甚至冷淡的态度,却有始终坚持着什么,她接受失败,却不会放弃。
所以凌越没想过让她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不开心,宋悦词还压在他身上,他就摸摸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脸,问她困不困,要不要喝水。
直到宋悦词突然说她想去露台上站一会。
凌晨四点,宋悦词说想去露台站一会。凌越立刻起身按亮了床头灯,他没让宋悦词动,自己下床后走到她那一侧,给她穿上拖鞋后直接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他身上带着好闻的沐浴露的味道,还有专属于凌越的气味。
天还是暗的,只有远处不知疲倦的建筑物们依旧亮着。
宋悦词:“凌越,我有点害怕。”
凌越低头看向她的眼睛,像是昙花上的露水。遇到过那么多会让人害怕的情况,宋悦词都很镇定自若。现在平淡的一个凌晨,她却说她害怕。
恐惧藏得太久了,她害怕的不是某件事,而是曾经感觉到恐惧的每一个时刻。但她突然有了一个出口,能让她坦然地说出这句话。
只是说出口后,又涌起没来由的更多恐惧,感觉自己踩在一块摇摇欲坠的脆弱木板上,一不注意就会往下坠。
“是因为跟我在一起吗?”
很多话宋悦词不说,凌越也可以明白。有那样的一个父亲,实在很难完全去相信爱,宋悦词已经足够勇敢了。
“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凌越说道:“但是宋悦词,我不可能会让你输的。”
很久很久以后,她想起凌越这句话。在他们确认关系的第二天,在凌晨四点的酒店露台上,全世界好像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
凌越拿手机拍了他们两个的第一张合照,同样简单的白t,素面朝天两张脸,没整理的发,没精心选的背景和角度,足够潦草的一拍。
但这张照片,当了她很久很久的屏保。
凌越确实从来没有让她输过,无论是多细微的小事,他都没有。
凌越出国训练备赛,宋悦词忙演出排练。
宋涛和席止有时候叫宋悦词出去玩,宋悦词也会去,最常做的事是去替宋二少把输出去的钱翻倍赢回来。
只要她在的场子,即使平时不是正经人也都会变正经,大家身边没有女伴,连烟都很少抽一口,洗牌期间谈起的也都是正经话题,仿佛只有坐在她身后看牌的宋二少一个草包。
今天她从洗手间回来时,因为有端着茶水的女郎不小心被绊到,她伸手扶了一把,对方冲她道谢。她推门的手慢了一拍,就听到里面的声音。
麻将洗牌的声音停了那么几秒,宋涛一边打牌一边开着免提,“放心啦,我带仙女玩你还不放心啊。”
凌越的声音传来,跟平时不太一样,他一贯带着他自己的语气,那种因为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所以恣意的调。但他现在的是认真拜托的语气,“嗯,麻烦你们了。”
几个人跟凌越的交情太深,秦琛受不了他这个态度,“知道了好吧,放心吧成吗,知道你特担心你老婆,你不在也没人敢欺负她,安心备赛吧你。”
宋涛:“我作证!秦琛今天输到脸上无光!”
秦琛:“你快去死!”
宋悦词看向她的手机屏幕,她和凌越的聊天记录就停在五分钟前,凌越问她在做什么,她回在跟人打牌。
凌越问她会不会觉得无聊,她回:不会,今天是我想打牌,宋涛特地带我来的,要首演了,我多少有一点紧张
凌越在输入时她又发了一条:但我今天运气真的好好!
所以凌越回了她一个“好厉害”的表情包,他发语音来时声音带着笑,“宋悦词,开心吗?”
她回他:开心!
但其实她今天到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牌桌上换了人,不是总是让宋涛输得叫苦不叠的那几个,但都是她见过的。
宋涛平时叫不来的人,偏偏今天都有空,明明牌势不算好,加之坐她上门的秦琛,一看就是个老手中的老手,她却总是赢。
宋悦词从不觉得自己运气好。她打牌一向靠技术,靠算牌,在别人眼里她随手一摸的杠上开花,其实百分之八十是她根据牌桌上已经被打出来的牌在心里算得差不多的。
她外公很久以前就说过她看着像利剑,其实是钝刀。
但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的偏心可以做到让她觉得自己运气好,会让她觉得财神爷轻松地站在了她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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