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第九中文网>都市>返老还同> 第86章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86章(1 / 2)

第86章

人生中的最后时光要怎么度过呢。

段晓康倒觉得没什么不一样,如同身体健康时,他早晨7点半便开始同股东开会,他知道自己卸任会对康桥集团产生多大影响,公司的战略发展依旧朝阳,而他已是日薄西山,不得不放。

这过程很难不唏嘘百感,他出身寒微,也曾是四处碰壁,频频失败的人,年轻时怀揣梦想却总也混不出头,那些年对他而言,最残酷的事情,其实并非挫折,反而是希望。

因为但凡生活还有一线希望,一丝可能,就能屡战屡败的人为之发疯。

他发了疯,也一手缔造出来了梦,康桥就是他的梦,亦是一个萦绕多年的梦魇,每天自办公桌前落座,这个标识都在提醒他灵魂里的恶。

曾经作为这个帝国的心脏,停跳之前,需要签署的事情很多,甚至有工商税务和银行流程,他也早有安排,因此并不仓促,他诉求也简单,只希望企业能够继续创新进取、创造价值,能怀抱善念、善行助人,员工有饭吃,企业有钱赚,那他也算死的安心。

他精力十足,干劲满满,不知情的员工还当他终于大病得愈,只有他的医疗团队知道这不过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

除去工作,剩下要处理的事就不多,他见了左昀,见了叶景园,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还没有亲手杀过人,不过人之将死,也不在乎多一条垫背,也不必假手他人让活着的人承受牢狱之灾。

但是最重要的心愿还未了。

这个心结曾被无奈掩埋,风吹又生,隔世难解,不过段晓康知道对方一定会来。

连续几日都是艳阳天,不知为何忽然下雨,而这雨水又绵绵无尽,似滴滴答答哭泣的女人,惆怅无限,浸凉了夏夜。

好在入夜后终于停止,乌云散尽,银月当空。

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段晓康用过药,他舒展筋骨,浑身都痛,瞥见花瓶新插的玫瑰,顺手拿一朵放在鼻下细嗅,而正巧来人通报,有客将达。

是乔梦真。

段晓康手一停,他心心念念,许多年都等不到的人,终于在玫瑰的芬芳里即将到访。

乔青遥走完警局流程,等待处理的间隙顺便将自己收拾了一下,单纯是受不了刚从公厕出来的气味,洗完后手掌伤痕已经愈合,赵凡连发数条短信,他看也未看,忽视掉众多未接来电,直接拨通了段晓康家宅固话,这于他而言不难知道。

等不到警察的结果,他便自己登门。

得知段晓康此刻在家,乔青遥告知对方自己马上就到,但是要先见到左昀无恙,得到应允后,他挂掉电话,自清风里静坐片刻,而后才姗姗起身,准备出发。

段晓康为了恭迎贵客,以最快的速度更衣抹脸,头发也梳的一丝不乱,他西装革履,正襟危坐在家里等,觉得会客厅太庄重,又换成书房,也觉得不合适太过装逼,又换到了卧室,感觉对方会当即掏抢将其射杀,最终去了露天临湖小花园,怕蚊虫侵扰,还特意命人临时在周遭搭建驱蚊器设备,甚至点了香薰,选了对方喜欢的黑胶唱片,安排在远端房间播放,这样钢琴曲便有意无意,若有似无,百转千回,微小的流动,像段晓康心底的雀跃。

细细的颤动着,但整栋楼的人都知道。

这阵仗搞得旁人都以为他是要迎接他未婚妻,而不是一个男学生。

一切就绪,乔青遥仍未现身。

这边的人都等的疲乏,段晓康坐在藤椅上等,手放哪里都不对,脚放哪里都傻,折腾的直冒冷汗,推过一针后,他虚弱的望着时间,莫名发笑。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在一起工作,乔青遥似乎有出门困难症,每次外出都是兵荒马乱,鸡飞狗跳,衣服手表换来换去,这里不好哪里不对,好容易到了门口,段晓康又要都帮他找东找西,不是找电话就是找帽子,王丽美抱着肩膀在门外等到头顶冒烟,段晓康就抱着一大堆东西,看乔青遥在门口不紧不慢的挑鞋。

距离打电话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乔青遥此刻确实也在衣帽间找,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一看时间已经迟到的很过分,想到等他的不是左昀,他当即释然,又浑身轻松的继续坚持自己,但一想到左昀还在段晓康手上,他即刻不挑,马上出门,但片刻又折返,因为出门竟穿着拖鞋,忘了换,怎料无心撇到那半扇墙的香水,又流连忘返。

段晓康在藤椅上半昏半醒,时间在等待中冷却,也在等待中模糊。

连藤椅都变成了轮椅,身边的人影憧憧,医护穿梭往复,清醒和混沌间,越来越近的是眼前黑镜一样的湖。

像年幼那间如同深坑一样的老屋,那里苍蝇嗡鸣,臭虫满地,地上总是堆放着父亲的农具,镰刀锄头,点点寒光,还有一扇永远脏糊的窗,段晓康自打有印象,就是坐在床单上,透过窗户看母亲忙碌做饭的模样。

水气缭绕,女人面孔惆怅,年幼的孩子瞳孔聚焦,一只脏黑的小手,拍抓着旋绕的蝇虫,越过床头,叶片一样拍在窗边的镜面上,段晓康兴致索然的摆弄一个粉色的塑料圈镜,撕扯修补镜子的胶带,眼珠溜溜的转,而后望定了,疑惑了,镜子里的小孩单眼皮吊梢眼,真丑。

他虽然丑,但却聪明,书念得很好,也努力,总是很晚了还想再学一会习,只可惜家境不允许,点灯烧蜡都是钱,能省一分是一分,兄弟俩的学费就是母亲这么一点点的从全家人嘴里往出扣,可还是不行,还是不够。

辍学后他天真的想去县城打工,去了才知道没人要童工,便帮张罗着做点小买卖,炎日下卖过西瓜,寒冬里摆过春联,攒了本便在街头包馄炖,为了躲城管推着三轮车逃了两条街,踩着满地汤菜浆糊同成年人争抢锅碗。

巷子口落雪纷纷,似阳光里的白色灰烬,落下来混入市井尘土就成了泥泞之地,纠缠的脚步自上头跌跌撞撞,左冲又突,怎么挣也挣不出这片泥潭。

把十来岁的孩子就送出去赚钱,父亲的心里难受,在床上瘫了两年竟郁郁而终,生活无望,人都没了活下去的心气。

日子从段晓康成年后开始好转,因为可以工作,虽然钱很有限,但起码旱涝保收,加之段晓康勤快肯干,又心有玲珑,每份工作都很受老板器重,慢慢也攒了一笔钱,幸运似乎终于眷顾了他,尝过证券甜头的朋友拉着他一起投资,小试牛刀,竟幸运赚到,段晓康惊觉,原来出力不赚钱,赚钱不出力。

有了钱,段晓康在老家盖了新瓦房,在满地鞭炮碎衣里热热闹闹的把老娘从破茅屋里接过去,弟弟也顺利升了学,一切开始向着好的方向走,爱情也是。

段晓康交了女朋友,自他到了年纪,家里没少给他介绍,村头杂货店的姑娘,县里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可他不肯,他看得远,想的多,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穿着鹅黄连衣裙的中学老师,齐耳短发,眼镜后眉目秀气,她靠在段晓康的臂膀,无声的欣赏他手里那盒华尔兹式新娘头纱。

本来门不当户不对,但是有钱可以。

段晓康更努力的赚钱,尝了甜头便壮了胆,然而世事无常,金融市场更晴雨难料,他还没等到发财,却等到了投资公司人去楼空。

女朋友则及时的给家里一哭二闹的抓了回去,隔着防盗窗伸出的白胳膊,在夜雨里攥住段晓康的手,她双目通红:“你好好保重,我对不起你。”

段晓康站在黑暗里,伞下雨水滴答:“没关系,不怪你。”

但也不知道该怪谁,是该怪人心险恶、唯利是图,还是怪自己一无所有、不经世故,是怪那一直扯后腿的家,亦或这寸步难行的命。

人财两空后,段晓康却不能像其他受害者一样去喝药上吊,家里还有老娘和等着学费的弟弟,别人摔一跤就可以躺下,他不行,他哪怕跌下悬崖一身刀刮也得爬起来。

段晓康去了大城市,从头开始,他一边打工,一边琢磨着找个真正的有钱人带自己挣,工友随意一句话让他上了心。

“别去证劵公司,全是奸商,去慈善机构转转,那里捐款的人肯定是靠谱的有钱人吧。”

夜半起风,湖面月影波动。

段晓康脑子里狂风一样的卷,对面的椅子里,空空荡荡,访客仍未到。

他深思混沌,音色干枯,对着虚空:“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的过去,你也没问过,你不知道,我是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认识你。”

的确是走投无路,也是处心积虑,放长线钓大鱼,王丽美是个蠢女人,见钩便咬,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竟然天降云梯。

他一步一步,在豪华酒店的地毯上拘谨行走,手都颤抖。

见到乔青遥那一刻,段晓康就知道这一次不同以往,这次是真幸运。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来的男学生真俊。

年轻的女佣眉眼交换,心里暗叹,得知来的人正是乔梦真,甚至忘了通报,欣悦着将访客迎入,乔青遥按照约定条件先去看了左昀,发现确实没事,只得履行承诺,去了湖边花园。

人抵达时,段晓康正在注射止痛针,他颓然坐在轮椅上,在成瘾的剂量下胡话连篇,呕吐流涎,他原本精心装扮,希望自己体体面面的见乔青遥最后一面,结果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乔青遥来了。

好在他并未察觉,弄完了便将收拾的医护轰走,稀里糊涂的继续等,直等身边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隐隐香气,很熟悉。

往事载浮载沉,四面八方淹过来,唯这香意像穿透雾霭的利箭,冷飕飕破云而来。

段晓康意识回溯:“是你么,乔?”

他望着旁边的人,那张陌生的脸,熟悉的眼神。

“还真是你,不会有错的,我认错谁都不会认错你,”

段晓康自言自语,自说自笑,他垂下眼,随意拉了下蹭皱的衬衫:“想见你一面真不容易……我知道你会来接你的小相好,那个左昀,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报警,我都已经这样了,除了你,谁来也没用了。”

乔青遥坐的不舒服又起身,单手把椅子放好,他重新落座,风轻云淡地:“你也有脸说。”

段晓康身体不适,但面如寻常:“我现在生不如死,你高兴吗?”

乔青遥不答,望着他,手却掏出烟来点,火苗腾起,映着他半面红光,涂胭脂一样。

段晓康相当意外,却看女佣大着胆子跑上前在乔青遥脚边放了一只烟灰缸,接着又识时务的退身而下。

被她这样打断,段晓康想说的话也变成了眼前最紧迫的事:“你能不能多坐一会再走?等你走的时候,还会有人带你去接他,他没事,你可以放心,”

乔青遥想到了什么,接着把烟熄在烟灰缸里:“我本来也有话要问你。”

他手边残烟袅袅,往远方飘。

薄烟无限旖旎,飘过空间,时间,飘入一间房,房里生死相挣。

一把两人抢夺的尖刀,最终划开乔青遥的右眼,皮开肉绽,人竟然没有昏死,还有意识,只是再也无力反抗。

乔青遥半面染血,自巨痛中往下倒,却被段晓康揽住。

他鼻青脸肿的将人揽在怀中,不打算就医也不打算为其止血,反而随手扯了桌边灯上的蕾丝白绢,轻轻的覆盖在乔青遥头上,如同新娘的头纱。

但鲜血很快浸花了白纱。

他抱着他,握起对方淋漓血手,他见过这手弹琴响指,写词谱曲,在镁光灯下抚摸他自己的身体,段晓康以前只是远远看的看,但这手现在在自己手中,可以肆意揉搓,这让段晓康心跳加剧,钟鼓齐鸣,于是他兴奋的将乔青遥的手一扯,是个华尔兹的架势。

并没有曲,也没有礼服,但不耽误段晓康有兴致,他不会跳舞,乔青遥很会跳,但这一只舞却由段晓康主导,乔青遥磕磕绊绊的受迫,下巴歪在对方肩上,腰身被半个胳膊死死扣住。

所过之处,血点斑斑,顺着段晓康的宽背,乔青遥的赤脚,自地板上涂抹,无声的书写成王败寇。

窗外沙沙作响的树叶,月下摇曳窃语的花朵,热热闹闹的围观这一场强食弱肉。

段晓康神思混乱,半晌才开口:“你有话问我?你也会有话想问我啊,我以为你根本就不屑跟我讲话呢,要不是他,我求你你都不来。”

乔青遥道:“我们的事跟他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是我的。”

乔青遥万分平定:“是你的被告么。”

段晓康顿时语塞,他攥了手,又松开,强装镇定,但也不再盯着乔青遥,而是望向远方,远方的湖水沉默,万物都静默。

段晓康重新面向他:“之前的事……现在的事,总之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

“我倒不是来听你认错。”

“那你为什么来?”

乔青遥不回答,也无以往那般冷眼漠视,这让段晓康极不舒适,因为宿仇同情的眼神才是最为锋利的攻击。

“我倒希望你是被迫来看我,而不是忽然间就不计前嫌,我上次见你,你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把你抓过来,你撞的满地是血都要跑,”段晓康道:“我知道你这些天以来都见过谁,我宁愿是我多虑了让你觉得可笑,但你大不可必来可怜我。”

乔青遥不露情绪,只右手摆弄打火机。

“但我想见你,只是想见这么简单而已,可不是想跟你一笑泯恩仇,”段晓康昂起头来:“我们之间太多事,没办法一笔勾销,我也不想一笔勾销,因为我的命短,你的命长,有亏欠有记恨,你才一时半会也忘不了我。”

乔青遥不想听,于是他打断对方:“停,别再说这种话,”

“可这是我现如今的人生选择。”

乔青遥的怒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又语气缓和地:“你竟这样想。”

段晓康亦细微的洞察乔青遥的情绪,如同许多年前一样,根深蒂固的习惯,让他自然而然的抚慰对方:“意外么?很正常,谁会想到去了解自己的助理,何况你那么忙。”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第九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