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勤
“我……”
荆哲这问题简直问得裴超雪头皮发麻。
她“我我我”了半天,才终于飘飘忽忽挤出了一句:“我哪儿有什么未婚夫?我就你一个男朋友。”
“是么。”荆哲又一次平静地点头,没多说。
裴超雪用余光偷瞄着荆哲的反应,心里有些拿捏不准——
他这话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试探她和卓怀的关系吗?
还是别的什么?
裴超雪心底的小人开始抓耳挠腮,但表象的她却逐渐陷入沉默。
她不开口,荆哲也没什么话要说,两人就这么安静地走进了餐厅包厢。
说是包厢,但实际上是半开放式的,三面有古色古香的木质隔断和盆景环绕,还剩一面是半透明的纱。
偶尔有人路过,带起的风完全能将这层纱吹拂起来,并不能起到很隐蔽的遮挡效果。
但好在荆哲并不在意,无所谓地在裴超雪对面坐下,开始点菜。
裴超雪和他出门从来不自己点菜,也就一开始凑在一起吃饭的那段时间亲自点了几回。
后来被荆哲摸透了忌口和偏好,她就没再点过菜,此刻也是一样。
她不点菜,也就闲了下来,继续揣摩荆哲刚才的意思。
看她在对面抓耳挠腮的,荆哲弯了下唇角,捣乱似的打断她的思绪:“想吃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裴超雪迟迟回过神来,“都可以。”
思绪被横插一脚,她终于没再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了,而是正襟危坐,看着桌上的水杯陷入沉思。
水面正倒映着他们包间天花板上的花枝和粉红色灯笼装饰。
但不知道为什么,裴超雪猜自己大概是疯魔了,居然越看那灯笼颜色越觉得像钞票。
盯着那抹粉色倒影看了一会儿,她开始琢磨起要怎么把话题带到亿点点钱上。
要不然……先献个殷勤?
这就跟谈生意似的,把客户哄开心了,什么都好说。
裴超雪一边把弄着面前的水杯,一边偷瞟着荆哲的脸色,准备等他点完菜,找个话题夸夸他之类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荆哲点菜似乎出奇的慢,半晌过去,他都没有要放下菜单的意思。
这么一来,裴大小姐就有点坐不住了。
她轻咳两声,干脆把自己的餐具推到对面,人也趁机坐到荆哲旁边,挤着他,茶兮兮道:“你是不是还没点好?要不要我帮忙呀?”
闻言,荆哲眉梢轻挑,把菜单递给了她,淡定道:“那你来。”
裴超雪接过菜单,大致看了眼他勾选过的菜品,才发现几乎已经点好了。
她莫名其妙地擡头:“点这么多了你干嘛不喊服务员下单?”
“嗯?”荆哲悠哉地喝了一口茶,反问她:“多么?多的话就下单吧。”
搞不明白他在磨蹭什么,但给钱的人是老大,裴大小姐现在忍辱负重,并不准备跟他计较。
她憋了憋,还是硬生生勾勒出了一张带笑的脸,语气谄媚得像古代收了小费的店小二:“好嘞,那小的就去喊服务员下单了,荆大人您就等着吃吧。”
“行。”荆大人点点头,朝门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去吧。”
裴超雪:“……”
行。
可以。
为了亿点点钱和未来的好日子,我忍。
裴超雪保持着那谄媚的微笑,将服务员呼唤过来下单。
大概是准备把献殷勤这件事落到实处,裴大小姐不仅仅只是干了这么一件从未做过的小事,而是硬生生伺候了荆哲一天。
比如端茶倒水。
比如调火锅调料——虽然不太好吃。
比如逛街给荆哲挑衣服——虽然最后买的都是她自己的。
还比如给荆哲开车送他到SF基地门口。
虽然事情都不大,但对她这个从来没有伺候过人的大小姐来说,她觉得自己简直把这辈子要伺候人的事全干完了。
车窗外夜幕沉沉,一些还未消融的积雪残余在路边,在夜色下白晃晃得刺眼。
裴超雪趴在方向盘上,幽怨地看着准备下车的荆哲,心里一阵后悔渐渐涌起。
谈生意好难,她果然不适合继承家业。
今天她干了这么多的事,献了这么多的殷勤,结果还是没能找到一个适合开口讨厌亿点点钱的机会。
不会明天还要再来一次吧?
裴大小姐猛地甩了甩头。
察觉到动静,正准备下车的荆哲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角,嗓音却依旧平静道:“怎么了?”
“我……”裴超雪顿了顿,又摇摇头,“没什么。”
但让她的计划就此搁浅,她也不太乐意,于是又气鼓鼓地补了句:“就是感觉,这么放你回去,我不甘心。”
荆哲:“……”
闻言,荆哲那只已经放在车门上的手,又倏地收了回来,点点头:“行。”
“啊?”
“你再往前开一段。”
“干嘛?”裴超雪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做了。
她重新启动车,又继续往前开了一段。
往前就是裴超雪之前一直借住的“Z”的家。
荆哲淡淡道:“正好把车停在这。”
裴超雪:“……”
裴超雪:“我是你的泊车小妹吗?”
她一边吐槽着,一边忍辱负重般把车开进了停车坪。
“可以了,下车吧。”荆哲率先推开了车门。
被使唤了一天,裴大小姐看着他的背影,愤懑地磨了磨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跟着下车。
她从车里钻出来,把车门关上,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后,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依旧只能幽怨道:“那……你回去休息吧,我回家了。”
说完,她便拎着自己的包包,从车前绕过,准备离开。
荆哲安静地靠在车边,眸光隐匿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直到裴超雪和她擦肩而过,他才伸手拽住了她,神色浅淡:“你这就甘心了?”
包上的丝带飘然一晃,裴超雪轻抿了下唇,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还当他是在取笑她刚才说的话,于是没好气道:“干嘛?”
荆哲定定看着她,清幽的嗓音里仿佛带了一丝蛊惑:“被我使唤了一天,什么都没捞到,就这么走了?”
这里的光线微弱,只有大门外的一丝路灯光洒落进来,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光源。
荆哲背对着那唯一的光源,神色隐没在黑暗中,不甚清晰。
裴超雪有点揣摩不出他的意思。
但她感觉这应该是她今晚唯一的机会。
她动了动唇,心脏在这个瞬间开始剧烈地跳动,耳畔仿佛只剩心跳声。
裴超雪整个人骤然紧张起来。
她沉默须臾,心虚地咽了下口水,磕磕绊绊道:“那……你准备给我捞点什么?”
话音落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荆哲都没有说话。
他沉寂的眸光就这么和清冷幽深的夜色融为一体,一动不动地落在裴超雪脸上。
似是在出神,又似是在思考。
虽然周围光线并不清晰,但裴超雪还是明显察觉到了荆哲凝视在她身上的视线。
她忍不住颤了下冻僵的指尖。
然而她这细微的动作就像是打破了某种寂静的平衡,荆哲在这个刹那忽然攥住了她的手。
接着便是一道清冽却又微哑的声音徐徐而至,响彻耳畔:“换我伺候你。”
夜色浓郁,稀薄的月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成了房间内唯一的光源。
裴超雪目光空洞地望着白如雪色的天花板,脑海也和这天花板一样白。
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只要一闭眼,满脑子闪过的都是刚才荆哲乌黑的发顶,以及那双修长劲瘦的手青筋微凸、按在她腿上的画面。
仿佛他捧了一抔皑皑白雪,雪花填满了指缝,稍有不慎就会扑簌簌落下。
热意浮上脸颊,裴超雪崩溃地抓了抓脑袋,趴在枕头里不肯起来。
然而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
目的还没达成,总不能自己就先丢盔弃甲抱头鼠窜吧……
裴大小姐捂着脑袋沉思了片刻,终究还是强行从异样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她别扭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赤着脚走到浴室边,假模假样敲了敲门:“你……你好了没?”
顿了顿,她又感觉自己这催促好像很奇怪,于是又添了句:“我想上厕所。”
浴室内的荆哲好似沉默片刻,而后才缓缓把门拉开,朝里面示意道:“去。”
裴超雪站在门边,偷偷瞄着荆哲。
荆哲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刚才的衬衫长裤,而是一套略显运动的居家服。
估计是刚洗了澡,他发梢还湿着,身上带着浅淡的冰川泥沐浴露的气息。
裴超雪第一反应是,大冷天用这个沐浴露,果然抗冻。
而第二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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