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
顾杪一慌,血涌上眉间,恐慌从心头蹿起,流遍全身,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忘了呼吸。
那并非是对萧鹤别的不信任,而只是条件反射的恐惧,害怕所隐瞒的事情被发现,害怕落于自己无法掌控的情势,害怕一切不可预估的危险。
“你怎么知......”
“顾风禾。”
顾杪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他在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她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她想问他,他怎么知道的,可她转而又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萧鹤别怎么会看不出来。
顾杪很擅长隐瞒。
小时候萧鹤别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她偷偷带着他去村镇里玩,十次里只会被她爹发现一次。虽然会挨打,可小孩子那一副开心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宛若沙漠新雨,瞬间抚平了一切烟霾。
后来西洋的蒸汽玩意来的多了,售价就变得便宜了,市场里的小摊子上便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顾上弓害怕那些东西中会混进皇探来监视的信子,从不让她带回卧雪庄。
奈何小萧鹤别偏偏对这些没见过的东西好奇得紧,每每遇到门客们大肆炫耀,他的目光便紧紧跟着,却又从不会说自己想要。
顾杪察觉了,便偷偷跑出去,买完了拽着岑今让他拆了重组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的部件了,才悄摸儿带回庄中,让萧鹤别藏在床底下悄悄地自己玩儿,别让顾上弓发现。
再往后去了千机阁,在和光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事,她知道就算是贵为一国之主,也拒绝不了四野八荒的诱惑。可她卧薪尝胆十年,十年内都没被他发现任何端倪。
顾杪是很擅长隐瞒。
可她偏偏什么都瞒不过萧鹤别。
她想偷摸带他出去玩之前就会被他察觉,从早上开始就一脸期待地等着她发话;她悄悄从外面带小玩具回家时他也会发现,一进门就紧紧盯着她,就等着她掏出些什么......甚至连那时她抛下他离开卧雪庄,他似乎都已经猜到了所有。
在她关上那扇壁橱的门之前,他便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
萧鹤别知道,她也没办法决定自己的路。
他知道,她不知何许才能够归回。
所以他才会说:“我会变强的。”
他说,他要变强——
然后自己去找顾杪。
而现在,他真的来了。
成为了将离谷的最强,手染鲜血,杀人无数,他从那地狱的恶谷中拼了命地爬了出来,爬出来,寻找曾经答应他,告诉他“等我”的那个人。
而顾杪也依旧什么都瞒不住他。
——她的五感确实还未完全恢复。
虽然不似方才毒发时那般难耐,但眼前的物体依旧不大清晰,耳鸣偶尔会有,声音时远时近。
那药粉虽能解大半的毒性,但若不静坐运功将毒完全逼退下去,仍旧会反反复复不得安宁。
顾杪其实早已习惯了如此,她甚至能在毒发之时将自己完美地伪装成一个五感健全的正常人——若非如此,千机阁中监视她的人怕是早就将这异状禀报给了皇上。
初始的千机阁的确只有三十七人,一者为她,其余三十六者为原卧雪庄门客。然而不出一个月,阁内人数锐减,只有五人存活,起因是和光帝让他们铲除平北侯全门。
平北侯是太上皇赐的官位,侯爷卢商乃曾经震麟军顾停云麾下总兵,因是开国功臣便赐了封地。只是其贪欲无厌,暗养私兵,企图逼宫谋反。
千机阁被指派连夜赶往太原,不料对方早已得知了消息,整兵秣马,布了陷阱重重。千机阁殊死顽抗,虽让对方死伤惨重,自己却也是损兵折将。
活无常,死有分,两拳难敌四手,这本应是正常去留,死了便死了,不当抱怨任何其他。可怪就怪在,平北侯暗养私兵是证据确凿之事,既有证据,便就是调派磐甲兵也可越过层层商议直接差遣,如此,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和光帝却偏偏派了她人丁了了的千机阁。
也许他是想借机除掉她,也许是想挫挫她和卧雪庄的锐气,顾杪猜不透,也不想猜。
和光帝一副额蹙心痛模样,缓缓道:“朕再供你些人手。”
顾杪知晓,那些人中,有些是和光帝派来监视自己的。
他们时而不时会出现在她身边,或明或暗,一刻不停地暗中观察。顾杪不知他们在观察些什么,但无非就是看她可有谋反的端倪,看她可有与她爹互通书信,或许也会想要知道,四野八荒可否真的在她顾家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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