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顾杪不确定地问了声,却没得到答复。可这药酒应当就是岑今配的秘方,那苦涩味儿一模一样,她可绝不会认错。
“你不是在踏金会吗?什么时候来的?”她又问道。
那人尚未答话,那股子强催而起的炙气又开始在体内来回乱窜。
炙气被冰至极寒的躯壳束缚着,冷热冲替,心如擂鼓,顾杪忍不住喘了声。
她的身体止不住地发颤,虚汗顺着脊背流下,擡手就想夺过那坛药酒,对方却朝后缩回了手,她没站稳,踉跄了下。
“你......”
“快点,别废话,药给我。”顾杪催促了声,没待对方应声,便伸手抢了过来,用牙咬开了壶盖,粗鲁地灌进了嘴里。
药酒入喉,苦与辣一同贯穿肠胃。
这药猛得很,但此刻却几乎无济于事。药本是暖性,能让六出子的寒毒被强行压制,但顾杪体内本就有股极强的炙气无法消解,寒毒被催起,试图与炙气一较高下。
如此,这药就好似颗微不足道的石子落入滔天骇浪,瞬间便没了声息。
身侧的人察觉了异样,一把抓住她的手,探上脉搏,惊道:“你脉象怎么那么乱?”
他贴手在顾杪的额间和颈间,似如冰火交融,冷热骤替,顾杪拍开了他的手:“我......”
然她话未出口,咽头一股热流,咳出了滩乌血。
“顾风禾......!”
耳畔的声音开始有些飘远,顾杪只觉得身体一轻,被揽腰提了起来。
岑今的轻功步法不知何时变得这么快,风从耳边过,没一会儿就到了间客栈。
门窗紧闭,炉火正旺,身体却依旧忽冷忽热。血脉喷张,胀得眼睛通红,身上的创口被挣了开,血染湿了衣服。
那股炙气拼了命地要冲破皮肤爆出体外,顾杪甚至连最基础的贯通气门所用功法都运不起来。
几消尝试,近乎耗尽了全部体力,她只觉得身体很沉,意识在逐渐剥离。就在这时,一道平和的气从背心处打入。
那股气息暖却不灼,悠悠流淌,横冲直撞的炙气被纳入其中,渐行渐缓,最终被疏于筋脉,熄了焰气。
可炙气是下去了,失去了阻碍的寒毒却骤然腾起,比以往更快地侵占全身。
顾杪曾经想过,自己会不会就这么带着所有的秘密进入坟冢。
寒毒时常发作,且越来越频繁,每次毒发的时间都也愈来愈久。即使运功压制,也渐渐无补于事。
又或是说,虽称寒毒,但那更像是慢性且无法根治的病。发作时如坠冰窟,看不见听不着;但不发作时,五感也在渐渐衰颓。
起初还只是觉得冷,慢慢地开始视觉受损,听觉失常,必须要靠着岑今的药才能勉强维持。恐怕再这么下去,她会当真如行尸走肉,被困在黑匣子里,永无天日。
顾杪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日渐变得支离破碎。
岑今曾不止一次地问过她,坚持着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若你想,大可放下一切直接逃去域外。天高地迥,何处不能安生。”
顾杪思考了半晌,道:“比起安度余生,我更害怕独自一人。”
岑今大声地“啧”了下:“大不了我不开医馆了,陪你隐居山林。”
“不要。”顾杪嫌弃地皱起了鼻子,“你太婆妈了,烦。”
岑今一听,气急攻心,抄起手里的药罐作势要扔出窗外:“顾!风!禾!你还要不要这瓶药了!”
“对不起。”顾杪十分迅速地就认了错。
即便如此,顾杪还是有那么一瞬间,被戳动了心底的渴望。想有个人不顾一切地陪伴着自己,随遇而安,走到哪便是哪。
可她同样觉得,那样太自私了。
岑今是月满人的关门弟子,打小就习得一手好医术。顾杪可从未忘记过,这人第二次来卧雪庄时,对着卧雪庄后山上的一块形如如来的破石头许了愿,说以后定要悬壶问世,济世救人。赶巧她在树上打坐,完完整整地给听见了。
好死不死,这树上的野果子熟透了,风一吹掉了下去砸着了岑今的头。
他擡头一看,瞧见了树上的顾杪,二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好一会儿岑今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糗事全被一五一十地看了见。他恼羞成怒,红着脸挥着银针追了顾杪两个山头。
对顾杪来说,岑今是她挚友没错,可是他有自己的愿景,有想要完成的抱负。也许之后他遇上了心上人,还要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而她终归只是个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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