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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全)(1 / 2)

番外(全)

顾杪至今尤记得,那日她睁开眼之时,她爹在她眼前死去的模样。

七窍流血,肺腑炸裂,他以最后一丝力气,一掌将她推出了沂水之心。

而后千钧雪落,萧鹤别几根银丝裹覆着自己扯上了山头,再是去了那座隐僧人开来的螺旋船中,以内力驱使升空,逃出了漫天匝地的山塌雪崩。

顾杪是恨顾上弓,但却不至于恨他至想让他死,更从未想过他会这般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沉于赤沂水中,血肉与金红的液体融为一体,渐渐消失不见。

顾杪心中有那么些不是滋味。

她不知那是惋惜还是哀叹,又或只是未曾将心中的怨说给他听的遗憾。但无论那是什么,顾上弓都死了。

死得干干脆脆,毫无留恋。

顾杪看着后山坟头上放着的那束早已经干枯了的马蹄莲,长久长久地不能言语。

马蹄莲早已没了花香,徒留着被土灰冲刷的呛鼻味道。但那花……

应当是顾上弓在逃离了夙成山之后回来放的。

风吹动而过,初春的暖意微微袭来,却同样也裹挟着些冬日未尽的冰凉。身后有人走来,踩着冬日的枯叶,绕过了春生的新草,顾杪没有回头。

她知道来的是谁。

厚毛袄被披在了身上,温热的气息近至身前。一束新鲜的马蹄莲被来人放在了那书着“岳小鱼之墓”的坟前,萧鹤别静静祷拜了片刻,才转头道:“春日风寒,你怎也不知多穿一些?”

“我忘了。”顾杪老实回答。

先前是习惯了寒冷,再穿多少都不可能抵得了寒毒,便就是没有那多加衣裳的习惯,而今却不同了。

好不容易寒毒尽褪,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得很,又因月把前因炎阳掌断了筋脉,容易受风寒,还需极长的时间静养,才能够恢复完全。

他们一同向山下走去。

即便是到了初春,这龙城山也依旧还存留了那么些白雪,半山腰时还能看见下头顶洁白积雪的屋宇。

萧鹤别一路闷闷地没有说话,顾杪直到他是在为她又忘记穿厚实衣裳而有些不快。她心虚地斜眼瞅了瞅他,小声道:“生气了?”

“我怎么会生师姐的气。”萧鹤别快速回道。

——改口叫“师姐”了,那肯定是生气了。

顾杪心里揪了下,小跑了两步跟上了萧鹤别越走越快的步伐,妥协道:“下次不会了。”

这话不说倒是还好,一说便让萧鹤别把握住了机会。

他眼睛一亮,唇角划过了一丝弧度,但很快便消失了,又变回了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皱着脸,好像很委屈似的。

“那师姐哄哄我。”他道。

这可让顾杪犯了难。

她想了又想,只想起来小时候是怎么哄小孩的,犹豫了下,还是擡起手拍了拍萧鹤别的脑袋。

两人离得太近,微风轻轻吹过,萧鹤别未束起的发丝搔得顾杪脸颊有点痒。她想收回手去挠挠,却瞧见这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如此浑头的小子眼底闪过了一丝狡黠,下一刻,她便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再而是腰间一紧,已然被挟着从山头飞跃了下去。

“萧曳……!”

一声惊起,雀鸟刚落下又被吓得起了飞。

卧雪庄里扫着地的两个小孩见怪不怪地看了看上方略过的两人,又开始拿着扫帚当剑哐哐斗殴干起了架来。

顾杪被轻轻放在了内院的秋千椅上。

先前她亲手放的大火烧毁了卧雪庄的大半屋宇,好在临安的工头不算太贵,用这地儿剩下的摆件当的钱足够支付他们的费用。

如今工程做了一半,屋宇修复了些,剩下的也搭好了木头架子,只是赶上了上巳节,便给那些工头放了假,叫他们回去拜拜祖宗亲人,好也歇息歇息。

扫地的小童原是鬼街的孤儿,无亲无故的,便就在这儿留着了。他们原本从鬼街逃出,结果出来后就迷了路,在附近山林又被野兽攻击,奄奄一息。刚好岑今路过瞧见了,便一手一个拎来了卧雪庄里,叫纪明操刀治疗。

纪明极有天赋,只需稍加指点便能够手法娴熟地切掉腐肉上药包扎。两小孩恢复的很快,顾杪见他们知恩图报又是做事勤快,便让他们留下了。

那秋千椅也是两个小孩从后山上扯了藤蔓编着送她的。

内室的庭院外面种了许多腊梅树,隔出了一小片静谧不被打扰的天地。这冬日未尽春日刚来,腊梅还未全然凋谢,时而不时地便飘来些沁香扑鼻的味道。

秋千椅置于那腊梅丛中,又有条缠满了藤蔓的蜿蜒廊道环绕而过,更似是说悄悄话的绝妙地所。说悄悄话,又或是……

或是做些隐秘不为人知的事情。

顾杪有时候在想,自己是不是太纵容萧鹤别这个浑头小子了。

像是纵容他总喜欢贴着自己,像是放任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一直抱着自己,像是仰着头迎合着他,任凭他在自己口腔中疯了般地攫取着温暖。

秋千椅承受着两人的重量吱呀响着摆动着,黏腻的水声从口腔中传到脑海再到耳蜗深处,萧鹤别扣着顾杪的颈窝不让她逃离,掰着她的下巴不让合嘴,还求索无厌道:“师姐,嘴巴张大些。”

“这时候倒是想起来叫师姐……呃、”

——目无尊长,没大没小。

顾杪心中不无一刻在念叨着这些,但她更臊于自己竟已然习惯到在主动迎合着他。然这浑小子竟得寸进尺,在她几乎没办法呼吸的时候狡黠笑道:“师姐,你怎么至今还未学会在这时候呼吸。”

顾杪喘了好几口气,脸上的热度无论如何也消不下来,听见了那声往日里说了多少遍都不愿叫的“师姐”,她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愠怒更上了一层楼:“哈,你倒是很有经验。”

也不知这话是戳中了他的何处,萧鹤别的呼吸陡然变得粗沉。他抵着她的额头,黑沉沉的双眼无限近地望进她的心里,唇离着唇只有不到半根指节的距离,萧鹤别忽而笑道:“师姐吃醋了?”

“我吃谁的醋。”顾杪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这般反驳了。

话刚一出口,她又觉得这样意气发言有些太不像自己。可奈何怎么想都有些来气,她也不知那气是从哪儿来的,又是因为什么,可能是觉得自己身为长辈竟还没个小孩儿厉害,可能是觉得萧鹤别知道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可能是当真如他所说……吃、吃醋了?

——怎么可能。

她一生冷静自持,怎么可能这么情绪多变,还妄加揣测,徒生毫无根据的推断。

但将离谷多得是恶女妖孽,若他……若他在那十年里从她们那儿得了什么经验,好像也说得通。

嗯,说得通。

“顾风禾,我就在这里,在你的眼前,你还在发什么呆?”

“在想你是从谁那儿学来的这些。”

脸上的热气还未褪去,顾杪无意识地喃喃出了声,却是在说出这话之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有些太过于阴阳怪气。

她猛然闭上了嘴,紧张地移开了目光,尴尬地想要偏开头,逃离出那热得让她想要钻进地缝冷静冷静的怀抱。

萧鹤别忽而板了脸。

“顾风禾。”他道,“我对你的感情从始至终都是只有唯一,你怎却还会质疑我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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