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后槽牙下意识咬住了下唇。
手机贴着耳朵,电流杂音里滚出的沙哑声像根生锈的针,直接扎进她太阳穴——这声音太熟悉了,她在顾家老宅的家庭聚会里听过十七次,在集团董事会的投影屏后偷听过三次,甚至在奶奶临终前的病房外,隔着门缝也听过一次。
"顾疏桐,我是赵天成的最后一个老朋友。"
她的指尖在裴砚舟手心里骤然收紧,像只突然炸毛的猫。
裴砚舟正用拇指摩挲她手背安抚,此刻被攥得指节发白,却不动声色把另一只手覆在她后颈,体温透过针织衫领口渗进去:"别怕,我在。"
"你刚才抓到的人只是个小角色,真正的幕后黑手是我。"对方似乎能看见她的表情,低笑时带着股老茶树根盘错的阴鸷,"想彻底结束?
明天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你到底是谁?"顾疏桐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尾音却泄了点抖。
她余光瞥见裴砚舟正对着自己比口型"开免提",于是拇指悄悄按了通话键侧边的音量键。
"你会知道的。"对方挂得干脆,忙音里还混着隐约的留声机杂音——顾家老宅书房那台1920年代的黑胶唱机,她再熟悉不过。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顾疏桐突然抬头看向裴砚舟。
他眼底的关切还没褪尽,见她望过来,立刻掏出自己手机划拉两下:"何敏已经定位到信号源了。"
"在顾家老宅附近。"何敏的声音从裴砚舟的免提里炸出来,带着点咬牙切齿,"那老东西...疏桐,你别激动,我现在就联系陈队——"
"等等。"顾疏桐打断她,垂眼盯着手机屏保里自己和奶奶的合照。
照片里老太太正往她嘴里塞桂花糕,糖渣沾在她鼻尖上。"我去。"
"疯了?"裴砚舟和何敏异口同声。
顾疏桐把手机塞进风衣口袋,指尖隔着布料摸了摸奶奶留下的翡翠平安扣。"他提'老地方',应该是指小时候我和奶奶常去的纺织厂仓库。"她抬头时眼尾微挑,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而且..."她顿了顿,"他刚才说话时,背景音有《月光奏鸣曲》的黑胶版本——只有顾家老宅书房那台老唱机放得出那种电流声。"
裴砚舟突然握住她手腕,指腹重重按在她脉搏上。
跳得太快,快得他皱眉:"要去也得带着人。"
"陈队说可以安排便衣伪装成流浪汉蹲守。"何敏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我让小吴调了纺织厂近三年的监控,后门有个下水道能钻——"
"何姐。"顾疏桐笑了,带着点小时候偷溜出家门时的狡黠,"我需要你明天晚上七点半,开我的红色玛莎拉蒂去环山路兜风。"
"你疯了?"何敏拔高的尾音震得裴砚舟耳膜发疼。
"要让对方觉得我是单独赴约。"顾疏桐抽回手,转身往停车场走,高跟鞋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又急又脆,"但裴导的无人机该升级了——"她侧头冲裴砚舟挑眉,"上次拍《红妆》雨戏时,你说新买的设备能在三公里外拍清眼睫毛?"
裴砚舟望着她被路灯拉得细长的影子,突然笑出声。
他摸出裤兜里的无人机遥控器,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顾影后这是要当饵?"
"总得钓条大鱼。"顾疏桐在车边停住,仰头看他。
风掀起她的发尾,露出耳后那颗很小的红痣,"而且..."她声音轻了些,"如果是他..."
裴砚舟没接话。
他知道"他"是谁——顾正辉,顾氏集团二把手,她父亲的亲弟弟,那个在家族会议上总把"顾疏桐不过是个没爹的丫头"挂在嘴边的男人。
第二天晚上七点五十八分,纺织厂仓库的破窗户漏进两缕月光,在顾疏桐脚边割出灰白的棱。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帽子压得低低的,活像个来偷废铁的小贼。
"左侧十米有脚步声。"裴砚舟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频率每分钟72次,体重估计75公斤——符合顾正辉的体检报告。"
顾疏桐贴着锈迹斑斑的纺织机蹲下,霉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听见对方皮鞋跟刮过水泥地的刺啦声。
"顾疏桐。"
声音在头顶炸开。
顾疏桐抬头,月光正落在对方帽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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