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捡起地上的布兜,嘴里喃喃自语:\"我有手艺,我有手艺……\"临出门时,苏青突然喊住他:\"老易,体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您要是真想重新做人,就别再想着靠别人施舍。\"这话让易中海脚步一顿,攥着布兜的手紧了紧,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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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中海攥着没送出去的白面布兜,脚步像灌了铅似的挪回倒座房。门轴发出吱呀声响,吴香莲正就着煤油灯补衣裳,针脚在破旧的蓝布上穿梭,听见动静慌忙抬头:\"老易,事儿……说成了?\"
煤油灯芯噼啪爆开火星,映得易中海的脸忽明忽暗。
他把布兜重重搁在桌上:\"甭提了!苏青那小子……\"他抄起搪瓷缸猛灌凉水,却压不住满心的憋屈,\"人家记着呢!五五年那事儿,他字字句句都戳在我心窝子上!\"
吴香莲望着丈夫花白的鬓角:\"那……他真不肯帮忙?\"
\"帮忙?\"易中海突然把搪瓷缸砸在桌上,\"他让我哪儿凉快哪儿待着!说什么‘有手艺还怕没饭吃,可我这把老骨头,能去扛大包、拉板车?\"他抓起旱烟袋狠命装填烟丝。
吴香莲挪到丈夫身边,粗糙的手轻轻搭在他颤抖的肩上:\"老易,要不……咱去街道办碰碰运气?听说纺织厂在招修补匠……\"
\"街道办?\"易中海冷笑一声,烟袋锅在鞋底磕得梆梆响,\"我当年在院里呼风唤雨,现在低三下四去求人?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话虽强硬,声音却越来越弱,最后化作一声叹息,\"香莲,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这八级钳工的手艺,难道真要烂在手里?\"
吴香莲摸黑从坛子里掏出个冷馒头,掰下一半塞进丈夫手里:\"再吃点,把婶子养好。你总说天无绝人之路,你劳改的七年现在咱们不也熬过来了?\"
易中海突然把馒头放下,眼神里重新燃起光亮:\"香莲,我想明白了!明天我就去找街道王主任开介绍信,拿着它走遍京城的国营工厂!我就不信,凭我八级钳工的手艺,还找不到个临时工的活计!轧钢厂进不去,别的厂还能容不下我?\"
吴香莲破涕为笑,从箱底翻出件干净的旧工装:\"我连夜把领口浆洗了,明天穿上体面些。\"她往搪瓷缸里续上热水,水汽氤氲间,易中海紧紧握住妻子的手——这双手,给他洗了半辈子衣裳,蒸了半辈子窝头,如今又将陪着他踏上新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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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易中海后,苏青关上门,屋内顿时安静下来。秀兰从里屋出来,怀里抱着熟睡的苏光,压低声音问:\"他这么灰头土脸地走,会不会又像以前那样,心里记恨着咱们?\"
苏青伸手轻轻抚了抚儿子的小脸,替他掖好被角,才拉着秀兰在八仙桌旁坐下:\"他敢?\"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的狠劲,\"就凭他现在的身份,户籍都还在西北劳改农场挂着,想回京城落户,这辈子都没希望回来。\"
秀兰捏着围裙的边角,还是有些担忧:\"可人心隔肚皮,当年他不也…暗地里做点啥你也不知道…\"
\"当年是当年。\"苏青轻声回应她的话,摸出一支烟,火柴擦燃的瞬间,映亮他眼底的冷意,\"现在的易中海,就是没牙的老虎。他要是敢耍什么心眼,我一句话就能让他再回劳改农场。他是聪明人,这种没好处的事他不会干。\"
秀兰看着丈夫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稍微安定了些:\"你说,他刚才那副可怜样,会不会是装的?\"
\"装也好,真也罢,对我来说都不重要。\"苏青吐出一口烟,烟雾在灯光里打着旋儿,\"我帮他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七年前他下狠手的时候,可没念过什么情分。\"他伸手握住秀兰的手,\"媳妇,你别操心这些。有我在,谁也别想再欺负咱们。\"
窗外传来夜猫子的叫声,秀兰往丈夫身边靠了靠:\"也是,你做事向来有分寸。就是看着他那把年纪,还低声下气的样子,多少有点……\"
\"心软了?\"苏青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这老小子精明得很。真要走投无路,早就去求聋老太太了。他来找我,不过是觉得我好说话。\"他掐灭烟头,语气渐渐严肃起来,\"这后院的老太太还指望着易中海帮着他养老送终呢。\"
秀兰点点头,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你也早点歇着,明儿还得去厂里。\"苏青望着妻子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眼里屋熟睡的儿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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