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青春6
因为戴着眼罩,六眼对黑雾里的小动作再清楚不过——偶尔是偷偷玩手机、有时候是偷吃零食、打瞌睡,但更多的时候是突然盯着哪里的反光面不说话。
那个时候就应该察觉的。
真火大。
被腐蚀的痛觉包裹着全身,然后很快窒息感就跟了上来,被凝固在死亡前一刻的痛苦中。
她闭上了眼睛。
巫女静静感受着宁静而又痛苦的‘死亡’——这是一场不会醒来的长梦,在失去对时间感知的黑暗里,善子等了好久、好久才有人抓起她的手,将她从那片冰冷的水域中救了出去。
喉咙和气管很痛,应该是因为呛水和夜泉的腐蚀吧,眼皮很重,擡不起来,应该是被转移了位置。
谁伸手按着她的舌根让她把水吐了出来,呼吸顺着背脊上的轻拍逐渐稳定了下来。
沾满水的巫女衣物沉得过分,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把她往下拽,她的手环上了来人的脖颈,染湿的头发堆作了一团,起先没有任何声音。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
非常细小的声音从脸颊上细微接触的地方传来了。
‘善子。’
然后她的名字,连同别的字眼在那家伙的心里又重复了好几次。
……到底是谁呢?
“好吵……”她困倦得要命,只能低声嘟囔,“饿了的话就找点东西吃吧。”
“……哈哈,真的假的?”
没有眼罩遮挡,五条悟的眼睛先是眯起,然后才想起要擡起拉平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温和’的笑容,他松开了勾着灰原雄脖颈的手,双手下意识地插|进了口袋里,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又问:“居然是跟杰……吗?”
“嗯,我一开始听到夏油前辈结婚也是这种反应、”蘑菇头话说到一半才察觉到两人对话里的微妙差异,“嗯?五条前辈惊讶的是这边吗?”
白毛前辈转移了话题:“唔,被吓了一跳。”他很快恢复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抱歉,你就当做没告诉我吧。”
“嗯?”
“想偷袭一下,大概就是那样吧?”最强露出了好事的笑容,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脖子,骨头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声,“而且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从本人的口里知道会比较好,唔……会不会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之类的吧。”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倒是灰原雄的语气里带上了感叹:“我只记得前辈脾气很大的模样,现在这样看真的好奇怪。”
“毕竟已经过了很久了啊。”五条悟半眯着眼睛,感叹了一句。
两人的对话没能继续。
因为那边的蘑菇头这才想起了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他啊了一声:“不对,时间有限!”他摸着自己的脑袋,“我一会儿还要去七海那边呢,这边得赶紧传话才行。”
“传话?”
“唔,毕竟承了巫女小姐情,她也拜托我如果方便的话,找一个臭着脸的海胆头高专生传话。”时间停留在高中的蘑菇头现在看上去仍是那副高中生的模样,他挠了挠脑袋,“结果看到五条前辈就忘了,哈哈。”
五条悟的视线投向了那边正和影子一起战斗的学生:“惠吗?交给我也行噢?”
“诶!?不过是巫女小姐的拜托……”
“我和善子也有束缚噢~”五条悟举起了一根手指,偷换了概念。
学弟倒是没有丝毫怀疑,就这样相信了,他松了口气:“说到底那边的战斗好像一时间也没法干扰的样子……唔。”他最后还是将善子留给他的话告诉了白发前辈,“‘需要招魂方面的帮忙的话,可以在那之后找我’,好像是这么说的,然后给留了电话,不过巫女小姐也说不保证效果,只说可以试试。”
灰原雄把善子交给她的电话号码也原封不动地转给了五条悟。
“不过既然这边的事情了了,我就先去找七海了。”冬菇头看上去早就等不及了,他对着前辈挥了挥手,然后突然回头,“……不过这次可以看到前辈,我也很开心喔。”
留在那个夏天的乐观笨蛋笑眯眯的说。
五条悟脸上扯起了笑容摆了摆手,两人有很多往事可以说,但却都没有必要再提,然后他在灰原拔腿欲走的时候才像是突然想起那样发问:“说起来,善子没什么话带给我吗?”
“嗯?”冬菇头面露疑惑,“没有吧,为什么这么问?”
五条悟将眼罩重新戴了回去,短暂的动作遮掩住了表情:“只是好奇。”
他看着灰原雄远去的身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下坠的嘴角。
广播计时的背景音乐还在继续,距离一切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夏油杰观察了一眼那诅咒师留下的残秽,才发现他已经不知怎么找到了高专外层的规律,消失在了薨星宫通往忌物库的迷宫入口处。
自从天元陷入沉睡之后的结界早就没人维护修正,即便是善子私下让东京校重新加上了夏油杰的残秽登记,但狐貍眼教主还是不想贸贸然随便挑战高专内部的安保水平。
他最后回头打量了一下那诅咒师消失的方向,决定还是先往两只入侵咒灵的方向去。
“……要是什么成果都没有拿到的话。”看她气急败坏倒也不错的样子。
等意识到的时候,夏油杰已经不自觉地捂上自己的下巴,他被自己的猜想逗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想要擡起嘴角的冲动日渐频繁。
“抱歉。”
而对乙骨忧太来说。
就连刚才和那个浑身冒火的咒灵战斗都没有让他这样寒毛直竖。
“那个咒灵,可以交给我吗?”夏油杰指着倒在地上就差一口气的漏瑚,突然出声问到。
被打败,据说已经死掉的敌人突然又从地狱里不知道哪里冒了出来,就在几个学生战斗的同时突然出现踩在了旁边的树梢上和几个活人打起了招呼。
……喂。
乙骨忧太直接叫出了完全体里香,一手直接给太刀附上了咒力,那边高大的诅咒师已经两个箭步向前跳到了漏瑚、乙骨还有七海的旁边。
他看上去毫无紧张感,只是用余光瞧了一眼那边已经冷着脸开始戒备的乙骨忧太:“啊、你看上去成长了不少啊。”
式神悠哉地打量了一眼那边警戒的二年生。
“……他不是敌人,乙骨同学。”旁边的七海建人犹豫了片刻,将手里握着的刀放下,推了推眼镜,“总之……”事情很复杂,一两句根本说不清楚,但他不过刚起头。
帐的一侧入口又传来了另一个充满过剩活力的声音:“抱歉——!”
那是一个梳着蘑菇头的乐观笨蛋,此刻穿着咒高老式校服的死者正一边往这边快要结束的战斗跑一边挥着手,他动作不快。
说实话。
这青春剧慢动作一样的画面有些老土。
七海愣在原地。
“终于找到你了。”构成物过于精良逼真的性能让他除了有些空洞的瞳孔之外,几与活人无异,灰原雄双手扶着自己的膝盖喘了两口气,然后他才擡起脑袋,“我找了好多地方啊,七海。”
那沉闷、痛苦的青春里唯一的朋友再一次和他打了招呼。
“呜哇,你怎么变成这种发胶头啊!?”刘海派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怔愣在原地的同级生,“那个眼镜也太土了。”
“……”七海撇着嘴,真是不想和这种人说话。
考虑到有人可能会好奇。
——七海没有哭。
像是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金发一级术师哈了一声,然后长长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护目镜摘了下来:“黑沼那个家伙。”
“……问她的话,估计会说只是想这么做吧,然后搬出一大堆这符合利益的理由。”
是熟人可以信任方便办事、或是可以一箭多雕的话这么做也不出奇之类的。
旁边的夏油杰已经在乙骨忧太的警戒里将漏瑚捏成了咒灵球,他将双手插|进五条袈裟的衣袖里,瞧着这边紧张地盯着自己的一干高专生,倒是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地如此搭话。
灰原雄这才看到了这边的前辈:“啊!夏油前辈!我本来还说待会儿回去的时候顺带见你一面的。”生性乐观的泥头车面带微笑,丝毫没有预料到这一路上到底给多少人带来了多少精神冲击,“啊,说起来我是不是该叫您黑沼前辈才对?毕竟这种情况,夏油前辈应该算是入赘吧……”
然后毫不知情的他没等几个人的反应,已经捡起了之前的话题。
“才不是那种理由啦。”年龄早已输给了在场的所有故人,只有精神强韧程度胜过了所有人的冬菇头搞不好反而是最能理解善子的那个人,“我也问过噢——”
这样就可以吗?不需要付出什么额外的代价?帮她完成什么目的之类的吗?
他问过那个巫女。
坐在水边即将陷入沉睡的她只是以平静的眼神看了一眼将上浮到人间的亡灵。
“大概就是……想让人笑一笑吧。”那巫女思考了片刻,“巫女是知道痛苦的人,巫女是承受痛苦的人,巫女是注视痛苦的人。所以,我更喜欢注视和痛苦相反的东西,毕竟快乐是有限且罕有的,是很珍贵的东西噢?”
“因为人生中能够主动开心起来的机会是很有限的,所以,如果有这个机会可以制造一点微小的幸福,可以不用注视着契约者属于痛苦的那部分的话。”面无表情的巫女似乎在很费劲地组织着语言。
“要说是抚慰亡灵的巫女的职业病也行。不过……我想,我应该会是想要去这么做的人……吧。”她最后只是干巴巴地挤出来了这么一句,“毕竟,要老实说的话——我在找乐子这边还算是有点才能?”
比起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一脚踩进了水里:“……为什么不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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