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三个问题
衣摆的风,将窗边案几仅存的蜡烛吹动。
火舌随风摇摆,如实将两人投影在里墙上。
啪——
君子衣摆打上床头一侧挂起床帐的玉钩,玉钩摇晃,滑下半块香纱。
香纱将床头遮掩住,给两人面孔落下朦胧光影。
花满楼反应也快,当即小心按住叶蝉衣的肩膀,顺势将人一翻,压到里墙叠成一长条的锦被上,腰腹一用力,起身就要跑。
叶蝉衣能让她跑?
她腿一伸,脚尖点在君子腰侧。
刚起身的花满楼,腰撞上了一截光滑的小腿,马上就往回退了。
叶蝉衣趁机撑着胳膊肘起身,用刚好了伤疤的那只手,按在温雅君子胸口上。
“花花别乱动,我伤口可要裂开了。”
听到这话,花满楼的动作僵住。
拿捏。
叶蝉衣见他果真不动了,才放心松开手,食指上挑,勾住君子一缕发,用拇指细细摩挲。
“跑什么跑。”她气鼓鼓俯下身,凑近对着那张温润的脸恶狠狠道,“再跑我就用发带将你绑在这里!”
清冷神秘的幽香,扑在花满楼脸上。
鼻间全是心上人带着体温的响起,令人忍不住遐想连篇。
在这融融春日里,温雅君子鼻尖冒出了一点汗。
叶蝉衣附身时,有几缕发从左肩滑落下,就落在他右耳边,如今耳廓一片滚烫。
丝丝的痒,像蛛网蔓延,将他整个人裹住。
他想说,其实他并非想跑,只是怕自己情难自禁,做出禽兽行为。
可嘴巴微开,空气滑入咽喉,令他一阵干痒。喉头难耐滚动两下,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叶蝉衣却因他的动作,盯上了那在幽微烛火下,还泛着水润光泽的唇。
她捏着君子发丝的手一顿,肆意盯上他的眉眼、他的唇、他那不住小幅度滚动的喉结。
想亲。
叶蝉衣清了一下喉咙,才维持住自己已经堕落的理智:“我有三个问题想要问你,视你的回答考虑要不要放你走。”
听到这样的话,花满楼反思了一下自己近段时间所为。
他……做了什么,惹衣衣不高兴了?
“第一,”叶蝉衣勾着他的发丝,晃到他脸颊上,轻轻点着,“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说的是男女之情的喜欢,朋友的不算!”
温雅君子愣住。
缘何有此一问?
莫非,他最近真的哪里让衣衣觉得不舒服了?
“喜欢。”花满楼心中莫名,语气倒是一贯温润好听,“自是男女之间的情爱之喜欢。”
总不能是对陆小凤一样的朋友之情。
叶蝉衣瞥到自己滑落君子胸膛的右侧发,撚了一缕,和君子的头发捏在一起,继续点着对方的脸颊:“确定?”
她语气带着几分逼供一样的意思,仿佛手中的并不是发丝,而是刑具。
花满楼倒是觉得,这发丝与刑具也并无两样。
脸颊上的痒,若有似无,时不时撩拨一下,实在令人难耐,且他嗅觉向来很好,发丝上缠绕着他和衣衣的体香,似乎要融合在一处。
——仿若结发,交缠一体。
这样的想法,令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忍不住沉沉下坠。
“确定。”再出口的声音,便有些嘶哑。
叶蝉衣换了个姿势,以左手撑额,发丝垂下,将君子右耳完全密盖。
那一瞬间,花满楼仿佛听到了耳朵鸣鼓欢庆的声音,嗡嗡一片。
他侧了下耳朵,却更是深陷柔软的发丝之中。
耳根红云蓦然蔓开,潜入脖颈深处。
叶蝉衣垂眸,看着温雅君子白皙的脸,在摇曳香纱晃动的光影里,沾惹上一丝粉。
——粉白细腻的颜色,最是引人遐想。
对方额角也出了薄薄一层汗,浓眉如峰,连绵起伏,那沁出的汗,便像是欲发的雨,香纱搅动的烛影,便是漫上的山岚。
像极在君子脸上铺了一层蒙幻山光水色。
秀色可餐欸。
“第二,”手指一直发痒,叶蝉衣忍住,卷着发丝玩儿,“你到底……对我有没有别的、独属于你一人的想法。”
君子额上的汗,云雾终于承不住,滑落下来,没入发丝根部。
额发很快就潮湿了,像山雨欲来前,承了雾气的林木。
温雅君子带着脸上薄红求饶:“衣衣……”
他喉结上下滚动。
叶蝉衣一点儿也不想放过他,反倒是凶巴巴地道:“我只想听有或者没有!”
别的糊弄的话,少来忽悠她!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花满楼嘴巴张合几次,黯淡的眼眸也被叶蝉衣看出了几分难掩的急色。
香纱拂动,两人身上暗香在这半封闭的小小空间,越来越浓郁。
一呼一吸之间,尽是彼此身上混合的香气。
温雅君子闭上眼睛,喉结滚动,艰难滚出一个:“有。”
有的。
怎会没有。
他虽恪守君子之礼,也尽力按捺自己想法,可心上人靠近时,又焉能时时刻刻毫无想法。
那“有”字,是他在坦诚内心龌龊。
君子脸上满是愧疚,与羞赧。
浓眉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叶蝉衣忽觉,自己像是《聊斋》一书里,勾着和尚破戒的妖娆女鬼。
呸!
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才不是女鬼,她花花也不是和尚!
“好。”叶蝉衣又换了个姿势,手横在枕上,脸颊侧靠手背。
温热的呼吸,穿过发丝,直接随着最后一个问题,在君子耳边炸响。
他忍不住撑起手,想要起身。
叶蝉衣放弃两人发丝,右手食指轻轻按在花满楼肩膀。
轻轻的一下,却像有万钧之力。
花满楼整个人僵住。
他怕挣扎中,真让叶蝉衣肩上伤口重新绽开。
那食指顺着衣物,从肩膀滑落手肘,最后按在他青筋鼓胀的手背上。
叶蝉衣默念三遍“夹子音注意事项”,才开口。
甜腻混上清冷声线,中和以后,奇妙地成了绵软清甜的嗓音。
“要吗~”
花满楼整个人僵成一樽雕塑。
叶蝉衣脚弓往后,一个蝎子摆尾,踢起另一片香纱帐子。
半透明的香纱像水一样滑落,彻底遮盖住这片空间。
意识沉沦之前,花满楼想起了前些日子,去山湖游玩时候,看过的那一片星幕。
他自然看不见山色星光,可叶蝉衣也似如今这般,在他耳边,细细说与他听。
混着耳边回响的虫鸣与水流,令他轻易在脑海里勾勒出星汉山河图。
彼时。
他们横躺在一叶长且窄的舟中,肩并肩躺着。
头顶星光灿灿满苍穹,远山叠峦,幽蓝暗幕一线白。
长舟破湖心,水涟涟。荡开一圈圈涟漪。
随船漂游好一阵,叶蝉衣来了兴致,伸手握住竹竿,站起来要划船。
她起身的动静大了些,长舟一阵晃荡,花满楼的手紧抓住舟边,稳住身形。
“衣衣?”
叶蝉衣双手握住刚好用手圈一圈的竹竿,开始划动。
她没撑过船,只是以前听别人说过,竹竿每撑一杆都必须放在船尾处的水里,入水时候,竹竿就得稍微歪斜,再用力握住竹竿,手上下交叉,靠它控制船的方向。
如此,才能保证船行进的方向精准。①
只是看和听,比起亲自动手的距离,和岭南到沙漠差不多远。
她不得章法摆弄了一阵,将长舟弄得晃晃荡荡,差点儿把人摇下去。
温雅君子叹息一声,用自己的大掌包住那双冰玉一样的手,教她如何渡湖。
花满楼的手,向来是稳的。
哪怕贴着她手背的掌心,出了一层薄汗,也并不影响。
慢慢,叶蝉衣渐入佳境,已能独自掌舟。
君子便松了手,重新躺回舟中,听叶蝉衣继续给他说漫天星子,满山青黛,还有那星光下粼粼的水波。
山间的风轻柔吹拂着,送来一阵远方草木的清香,带着些许春日潮湿泥土的腥气。
耳边除了竹竿入湖的水声,还有埋伏在山湖四周的雄蝉鸣叫,吱吱响个不停,让他疑心夏日是不是就要到来。
他醉心在这泛波的夜。
耳边却传来心上人撒娇的抱怨:“手累了,想被花花亲一亲。”
一张细腻柔滑的脸蛋,凑到唇边来。
花满楼清润的眉目,越发柔和。
他仰起脖子,露出一段绷直了青筋,布满汗迹水痕的脖子,花瓣一样的唇,轻轻贴在她的眼皮上。
——是无比珍惜的一吻,像是在亲吻易化的冰雪雕成的神像一般,带着几分虔诚。
叶蝉衣的目光直了,愣了一瞬。
随即,狂风暴雨一样的喜悦,在心底狂卷,害得她面上反倒是愣住,不知做什么表情的好,只浅浅抿出一个根本压不住的笑。
眸中摘取了天上星光安置一样,亮得熠熠闪烁。
满足!!!
叶蝉衣瞬间觉得不累了。
君子重新跌回长舟,眼角微微泛红,带着一点潮湿,闭上了眼。
此时。
一尾鱼从湖中跃起,肥硕的身躯带起一片水花。
水花飞溅。
叶蝉衣身体后缩,用手挡着四溅的水花。
比银铃还好听的清泠泠如山泉碎玉的声音,响遍湖光山色,星子天幕之间。
天随星子入湖,满舟清梦压星河。
思绪回忆至此阒然而至。
君子发际汗湿,再次仰起脖子,呼吸急促地用手抓在床边横木上。
咔——
横木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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