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玉人阁(十二)
玉人阁今夜也不算太平,等周莘和卫玘逛完樊阳回来,整座楼还是亮堂堂一片。
有眼熟的丫头见了周莘和卫玘前来相迎,等周莘问起来才知道鲁公还在玉人阁内,她就停了脚步。
大抵是见不着她不罢休了,周莘心底里悔恨自己太招摇了,还没等她痛心疾首,那丫头就用玉娘的语气劝解她道“什么人来了玉人阁,还不是得听玉娘的安排?”
纵使是玉娘派她来,可若因她得罪了鲁公,也说不过去。周莘不想玉娘为难,连忙转了身就要过去寻玉娘,却被卫玘一把拉住。
“我瞧你也不太清醒。”卫玘立在她跟前,低头注视她,“鲁越毗邻,边境商交往来频繁,越王鲁公自然熟识,你是越国人,你就料定那鲁公未曾见过你?”
卫玘的语气清清淡淡的,虽没点明白,却也叫周莘在这七月夜里也如同浸入冰水里,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卫玘已经笑着擦过她的肩膀去了正厅方向,她听见卫玘说,若真要过去,他最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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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莘两年前受过伤,后来发了高烧,差点要了她的命。那之后,她有些零散的记忆丢了,现在听卫玘这么一说,脑海里浮现上一团团影子。
她想,她应当是见过鲁公的。
在某个宴会上,她眼前像是幻化万千景象,那个觥筹交错的光影里,她看见了鲁公,他那时正笑着和越公对酒。
周家在越国太露锋芒,鲁公必定是知道她的,诚如卫玘所言,若周莘真的见了鲁公,那才是暴露。
周莘一个人回了后院,她隔着窗子看着前厅那边,许久之后仍是灯火未灭,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却又无所适从,只得在屋里焦急,等到深夜她俯在案桌上眯了过去。
窗下烛火朦胧,等到渐渐入了深夜,前厅的灯火才逐一熄灭,这会儿周莘睡的沉,神思却像是飘回了卫都。
越国卫都并不富饶,可旧城中对天山一面却有座凌虚台,说是曾有人在凌虚台登仙而去,于是自越文王之后就定了卫都为京师,卫都这才渐渐兴盛起来。
有甚者说凌虚台下有龙脉,越国这些年全靠龙脉庇佑,不然凭着几代君王的荒诞,越国早没了。王室信这些鬼神之说,凌虚台便做了天家祭台。
卫都任京师数年,王室朝臣皆聚于此,周家也不例外。凌虚台更是被越国王室作为祭台,奉祭先祖。
那年周莘尚且十二岁,越公祭天祈求越国平安,周廷在朝臣一列,周莘和白岑在凌虚台之下。
越国这场祭天声势浩大,北晋鲁国都有来使,鲁国暂且不论,北晋来的正是沈才均。
彼时他不过十六,正与北晋众皇子同习,祭台之上他与越世子立在一起,那节背影对着周莘,周莘也觉得他毫不逊色与越世子。
周莘从小就顽劣的很,她没见过越国以外的人,那日正好赶上好时机,想去看一眼沈才均,等到祭天仪式正收尾的时候,她就悄悄在人群里溜了出去。
越王宫里的人都认识她,自然不敢过多阻拦,她一路疯跑进了王宫里的大殿,听说那是使臣下榻之处。
周莘寻着了地方,干脆就坐在殿门前的台阶上等人。
周莘一身暗红劲装,及膝长靴,长发束成马尾高高扬起,十二岁的少女,远远瞧着实像个飞扬跋扈的公子哥。
她晃着腿等了许久,左顾右盼的瞥见宫殿转角处一抹墨青衣角,内心一动忙不叠冲了过去,伸手还没碰到那人衣襟,就被他将手剪到身后。
那人比她高出许多,也是个少年,眉宇间却横生厉色,看的周莘心里发毛,她自知身手上比不过人家,眼神却是不服输的瞪了回去,嘴里还有些恶狠狠道,“你是谁?”
不在祭天时出现,又不是那个沈才均的背影,周莘摸不着头脑。
那少年不回答,反而轻笑一声,“你又是谁?”
周莘当下就不乐意听,连着伸脚踹他,被他远远推开,周莘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周莘是个急性子,这会正上头,两句话没说出口恨不能和那少年上了拳脚,一招一式都被那少年破解。
她急不过张嘴就啃上他的手腕,那人抽手极快,周莘只咬上他的袖口,就那一口也叫衣料极好的衣袖松了线头。
那人扯了几下,见周莘并不松口,有些无奈的笑道,“你是小狗吗?”
少年啼笑的声音仿佛萦绕在耳,周莘能清楚感受到齿尖磨砺着衣料的声音,她猛的惊醒,后背闷了层冷汗,身上搭着的披肩自肩头滑下。
窗外晨光亮的叫她睁不开眼,她细细思索梦里那些场景,才想起来竟不是梦,是她脑海里朦胧的记忆,原来她曾见过沈才均,还有卫玘。
那时的周莘也倔得很,不回话也不松口,最后还是及时赶来的越世子和沈才均两人劝了好久,周莘才松口。
周莘也未曾知道他是谁,只听沈才均叫他兄长,周莘总觉得与他合不来,去了王宫也不寻他玩,倒是和沈才均聊的多。
现在细想想,那不是卫玘还能是谁?
她擡手扶额,闭眼间瞥上尚落在胳膊上的披肩,她昨夜就趴在桌上睡了,这七月里,也不知谁还替她操心给她罩了身披肩。
周莘敛了披肩抚了面,正踏出门槛,就见玉无心立在门外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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