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鲛人泪(三)
巷口里外叠着人,卫玘三人身材高挑,垫着脚瞧只瞥见个大概,巷口里是个方形的院子,修了座椅,有老者对弈,也有顽童嬉戏。
中间竖了个架子,挂着一幅孤梅图和一幅空的画轴。天地一色,江河冰冻,岸边横生一株红梅。干枯的枝丫,血红的瓣,自画面延伸出来,整个院子漫着本应不属于九月里的梅花香。
雪花在画轴中飘动,江面起风将雪花吹落出卷轴落在地上,棋盘上和展开的古书上,画轴近处,已有雪落成堆。
饶是周莘三人隔的远,都能闻见一阵梅花香和迎面吹来的丝丝凉意。
“果真是神奇!”叶昭啧啧称奇,抖搂着衣领叫凉意进去才凉快些。
周莘忙着四处寻人影,古怪道,“怎么未见到那绝色的梦女?”
纵使周莘是个女子,也爱看好看的女子,她认识的人里,除开她的娘亲,玉娘属第一,举手投足都是惑人的风情,再就是端庄的叶若淳,照叶若淳不难想象出叶芷嫣的模样,不然怎么能生出卫玘这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的容颜。
周莘暗暗看了一眼卫玘才收回去眼神,她疑心自己对卫玘的那一丢心动多半是因为他那张越看越好看的脸。
她又看了一圈没寻到绝色佳人,想起这是北晋地界,卫玘的势力在幽州也不弱,瞧着他不以为奇的面色,大抵也猜到他知道幽州这位梦女的事了。
北晋地界内的庆阳军比外要多些,幽州这些年的传闻事卫玘也知道,梦女这人,他倒是听过,从前未加在意,只一点他也是去过樊阳之后才知道的,探子说早些年这位仙家后世与樊阳的玉娘有些交集。
周莘的目光明晃晃的写着质问,卫玘唇角浮着微不可察的笑,下一刻他就收了手中的折扇,缓缓道,“倒是听过些传闻,这位梦女与玉娘想必是旧相识。”
“嗯?玉娘?”换周莘疑惑,她知道玉娘遍识好友,未曾想过她还认识仙家的人。
玉娘是个疼她的,她离开的时候,玉娘还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说,“你不是个莽撞的性子,但十三州里总不能安定,若碰上个小妖小怪的,你报个玉无心的名号,好过你与人拼了命一争高下。”
周莘点点头,现下想想,玉娘只是定居在樊阳,以她百年大妖的身份,早些年认识点仙家的后代也不足为奇。
周莘几人围在外圈,看了几个回合也没见到梦女其人,卫玘早退在一侧,周莘和叶昭对了个眼就回过身准备走了,却见卫玘对面正站了个女子。
及腰的白发,只别了枚木簪束着,神态自若,粉紫晕染的烟锦细纱衬的她气若幽兰,浑身透着灵秀之气,这般出尘的气质,周莘不知怎的只这一眼就肯定她是梦女。
那女子轻扬唇角,眸光扫过叶昭和卫玘,落在周莘脸上,笑道,“我知道你,周莘姑娘。”
喧闹的巷子,一瞬间寂静,周莘顾不得震惊于梦女怎么认识的她,转头看向方才人满为患的巷子,却只看到落雪的地面,原本孤梅图下那幅空的卷轴已经勾勒出人物的线条和颜色,与方才巷中景色无二。
三人这才意识到,原来方才的所有不过都是这幅画而已,回首看梦女时,她仍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周莘和卫玘对视一眼,二人心里就有了个数,这位仙家后世明显是有备而来。
“您如何认得我?”周莘便是猜到因了玉娘的关系,倒也没有直接挑明,依她这般主动来,多半是有事相求。
梦女肤色胜雪,虽生了满头白发,也没叫她失了神韵,反倒让周莘瞧着有触不及的清冷感。
“玉娘乃我旧友,月余前她曾与我来过信,附了你的小像,叫我碰见你能予你些方便。”梦女温声解释,玉娘信里夹着小像,描的那人神采飞扬,只一个高束的马尾,梦女就认出周莘来。
周莘和卫玘同时拱手行礼,叶昭见了也照样作礼。
梦女收了两幅画,带着三人绕了巷口到她院子跟前,小院里有棵丈高的槐树,九月里仍旧开了满树的花,从墙头延伸出来,落了一地的瓣,等几人近了院门前,她便止了步。
梦女不喜欢男子踏足她的院子,只愿见周莘一个人。
周莘本就是来瞧热闹的,无端要被她带走,这会瞧着梦女的眼神,知道卫玘和叶昭是进不去了,又转头看卫玘,想得出个什么结论。
“梦女姑娘到底是女子,我与昭弟确不宜入内,便就在巷口等候。”卫玘先退了一步,给了个眼神示意周莘安心。
梦女行事妥帖,朝深巷唤了个人,将卫玘二人安排至巷子对面的客栈,随即抱着画颔首,领着周莘进了院子。
院子小的很,足五人环抱的槐树枝繁叶茂,遮了一院子的荫,梦女在树下放了矮几,入内就将画随意放着,未系紧的束带松开的画从矮几散下,她起身的时候正有槐花落在上头,融进去孤梅图的雪地。
周莘方才还在疑惑,九月里还在开花的槐树是否也是她的画,现在见了活的槐树登时锁了眉顿住。
梦女瞧出她的不解,缓缓道,“这院里我放了法器,里头的时辰过得比外面慢些,故而花开的有些迟。”
周莘笑着应首,这还能叫有些迟,院子里只怕与外头错开月余时间,寻常的槐花七月都落完了,这里的花才开始落花结果,她只觉得匪夷所思。
周莘跟着梦女踏过石板,进了院中内屋,里头被门窗遮的严严实实,只有淡淡的光照见屋里头的陈设轻简,还飘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周莘随着她转身,榻前隔着纱幔,隐隐能看见梳妆台上只架了颗珠子,琉璃一样的材质,透着星沙细碎的光,斑斓流异,叫人炫目。
榻上锦被隆起小小一块,周莘侧目看见一只小小的手叠在胸前,往上是个稚嫩苍白的面庞,脖子上挂着银制的长命锁。
周莘心中大骇,抽了一口凉气,她常年习武,耳力甚好,可此刻也听不全那孩子的吐息声。
“周姑娘莫怪,这孩子是我亲生,小名雪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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