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拉扯
月光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大地被深沉的青黛色覆盖。
谢闻锦不顾王府侍卫的劝阻,执意带着人往容清棠的营帐走去。
容清棠的营帐附近遍布着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没有活口留下,看得谢闻锦心惊不已。
那些尸体均身穿黑色的夜行衣,还用黑布遮掩着面容,但谢闻锦暂时分不出心神去追究到底是谁派了他们来刺杀容清棠。
方才谢闻谌只说容清棠遭遇了刺客,而后消失在了密林中,并未将详情说清楚,谢闻锦只得问仍在那些尸体附近的群青:“少夫人可是被人劫走了?”
群青用长剑挑开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黑衣人的衣领,头都不曾擡,漠然道:“此处没有什么少夫人,谢少爷找错地方了。”
谢闻锦气闷不已,却也只能改口道:“容清棠到底出了何事?”
“她是不是被人带进了林中?”
群青敛了敛眸,“嗯”了一声。
姑娘的确是被陛下带进了林中,去了更加安全的地方暂避今晚的事端。
但谢闻锦不配得知这些内情。
得了群青不痛不痒的回应,谢闻锦气急:“那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把她找回来!”
容清棠本就体弱,被人劫走后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她那般看重与信任的护卫此时竟只是待在原地,不去设法将她救回来。
什么恩义情谊都是假的,容清棠离了王府,离了他,果然便自身难保。
谢闻锦暗忖道。
见群青仍无动于衷,没有半点着急的模样,谢闻锦不再与他多言,径直带着人深入密林中。
群青若有所思地看着谢闻锦的身影消失在危机重重的暗夜里。
有人故意误导了谢闻锦,让谢闻锦以为姑娘遇险。他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仔细搜,不许放过任何踪迹!”谢闻锦勒令他带来的侍卫道。
“遵命!”侍卫们分成小队四散开来。
谢闻锦强忍着身上的病痛,仔细在林间搜寻着容清棠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
一片衣角,某个记号,哪怕只是半枚脚印也好。
可什么都没有。
容清棠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带来的灯笼已经熄灭了,谢闻锦身处茂密葱茏的树林间,举目望去只余下黑沉如墨的夜色,他仿佛正被某种未知怪物的深渊巨口吞噬。
无力挣扎,无法逃脱。
本能告诉他应该原路返回,起码等天亮了再踏足这片人迹罕至的危险丛林。
但他答应过岳父,一定会照顾好容清棠。
他不能任由容清棠身处险境而不顾。
容清棠曾那般期待过他们的大婚,还画下那幅大婚图送与他。
可成婚一年以来,是他一次次忽略了她的憧憬与期盼,用刻意为之的冷淡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他一定要找回她。
哪怕以命相换。
谢闻锦敛回目光,继续往树林深处搜寻。
不知不觉间,他已离自己带进林中的侍卫越来越远。直到第三次经过那棵他刻了刀痕的树时,谢闻锦确认自己在林中迷失了方向。
谢闻锦擡起头,视线穿过疏密无序的树枝间隙,望向已经聚起了阴沉乌云的天际。
要下雨了。
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时,不知为何,谢闻锦心底猛地一痛。
似乎有关于某场大雨的模糊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容清棠满身是血地躺在雨里。
这并非发生过的事,可谢闻锦唯恐它会成为现实,搜寻的脚步不自觉地快了些。
但他一时不察,踩到了林中一片崎岖高地上的断木,立时便顺着高坡摔了下去!
谢闻锦用尽全力想抓住些什么自救,却只是徒劳。终于被一块大石截停时,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
太疼了。
浑身的骨头都好似被人用力折断,刺进他的肺腑与肌肉间,让他动弹不得。
而右腿处钻心的疼更是逼出了谢闻锦身上的冷汗,让他即便咬紧了牙关也忍不住痛吟。
不知酝酿了多久的大雨终于砸了下来,在谢闻锦紧绷的筋脉与血肉之间撕扯出更深更重的疼痛。
意识恍惚间,谢闻锦忽然觉得,他仿佛并非第一次被如倾如注的大雨淋遍四肢百骸。
他似乎见过另一场这般残忍的雨。
*
偏僻的山洞中。
雪豹寻着两人的味道找到了这处山洞,此时正替下了卫时舟的位置,慵懒而不失警惕地守在洞口。
一天之中经历了太多事,有些疲惫的容清棠已经沉沉睡去。
温柔的烛火映着容清棠安静的睡颜,她眉目平顺柔和,纤长的眼睫在美丽的面庞上投下阴影,嫣红的柔唇在暖光的映照下泛着润泽。
卫时舟正无声地陪在她身旁。
他能听见洞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但看着她全然信任与托付的睡颜,世间任何一场雨似乎都不能再将他淋湿。
他不再孤独地望雨,而是用缱绻的目光珍而重之地一寸寸描摹她的容颜。
那些曾无数次在下雨时将卫时舟吞没的蚀骨裂心般的疼痛,第一次无法在他身上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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