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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礼节(1 / 2)

婚前礼节

思及这些数年前的事,卫时舟发现自己像犯人一样被押解去黔州的那些时日并未在他脑海中留下多么深的印象,但遇见儿时的容清棠后,他们之间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还清楚地记得。

梦回那片危险丛林时,卫时舟也曾被魇住,深陷于狰狞暗夜中无法脱身。

可每回的噩梦都会在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出现时,变成温柔而明媚的美梦。

卫时舟下意识擡起左手,长指探进右手腕间一处常年被衣料遮挡的地方,轻轻摩挲着那里留下的一道疤。

当年抵达黔州后的第二日清晨,卫时舟看见容先生带着容清棠一同来了城门外,又像昨日那样开始给难民们发放粥和馒头。

卫时舟本想等容先生忙完后再去找他,可他在排队的难民之外顿了顿足,发现其中有几人的神色十分阴狠。

他们正目的明确地穿过人群,隐约中似乎是在朝容清棠靠近。

卫时舟当即擡步朝容清棠所在的位置走去,可几息之后难民中便爆发了混乱——

有人忽然开始哄抢吃食。

尖叫声,怒骂声,啼哭声,不绝于耳。

那几个神色有异的人见容清棠的父亲被人群推远了,则趁乱继续迅速向容清棠靠近。

容清棠被眼前的混乱场面吓住时,那几人朝她冲过去,嘴上还喊着:

“那个丫头看着就像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抓了她威胁她爹,我们就不需要喝这劳什子的稀粥了!”

“那些当官的不拿我们当人看,凭什么她还能穿得这么好!”

“就是!凭什么!”

有两个瘦骨嶙峋的少年也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却是拼死挡在了容清棠身前,哑声喊道:“你们冷静些!”

“别被人利用了!”

另一个没比容清棠高多少的姑娘也艰难地将她护在身后,还不忘回身温声劝哄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你和你父亲都是好人,我们的命都是你们救的,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

容清棠从未被人吼过凶过,看见周围那些眼熟的面孔此时狰狞凶狠地朝她叫喊着,容清棠只能不停后退,眼眶也不自觉泛红。

容清棠的父亲很快便带着人控制了局面,但还没能穿过拥挤的人群靠过来。

那几个带头挑起事端的人仍对护着容清棠的那两个少年拳打脚踢。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随即拔出匕首朝着容清棠而去。

眼看着他即将在人群的掩盖下绕过那两个少年走到容清棠身后,卫时舟及时出手拦住了他,却在搏斗时不慎被他割伤了手腕。

年仅十一岁的卫时舟使出浑身解数,才得以夺过那把匕首将他反制。

容先生命人将那几人擒住带走时,卫时舟的右手正不断流着血,渗透进已经久未见雨的干涸地底。

怕那些血会吓着容清棠,卫时舟将受伤的右手负于身后,没有走近她。

但他却发现容清棠正神情怔愣地看着某处,眸中不自觉淌下清泪,似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卫时舟立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才发现拥挤的人群被疏散后,地上还躺着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

他面色痛苦地阖着眸,满是补丁的麻布旧衣上有数不清的足印。一个妇人正跪在他身旁失声痛哭。

那个孩子昨日领了馒头后还开心地围着容清棠,唱歌给她听,今日却被疯狂而混乱的人群踩死了。

那之后,容清棠大病了一场,昏迷数日,再醒来后便忘记了自己那几日在城门外的所有经历。

包括与卫时舟的初见。

但卫时舟却刻意让那道疤在自己的手腕上留了下来。

包括那个曾软声唤他“漂亮哥哥”的姑娘,也一直留在了他心底。

幸好,几日之后,他便能娶她为妻。

翌日清晨。

德高望重的老太傅在宫里领命,作为行纳采礼的正使,与另两名副使一道出发,手捧诏书,随仪仗队在长安城中的长街上走过。

沿路的行人无不伏地叩首,恭送着皇帝的立后诏书去往状元府。

待老太傅到了状元府,怀荆与温兰便暂代容清棠父母的身份,将已写好的容清棠的姓名、生辰八字等内容交给老太傅。

老太傅及一应使臣在状元府用过宴席后,便回宫复命。

第二日。

老太傅再次与其他使臣一道去往状元府,将卜婚的吉兆告知容清棠的师父与师娘后,随行的人又将皇帝大婚的纳征礼一一擡进状元府中。

纳征礼分为给皇后的礼物和给皇后家人的赐物,礼的分量皆不轻。黄金、白银自不必说,绫罗绸缎与各式珍宝也都遵循礼制,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旁观者好奇,有意数了数,竟没能数清到底有多少擡纳征礼被送入状元府中。

纳采礼与大征礼这两道流程下来,长安城中无人不知,这桩亲事已是落到了实处。

容氏女即将嫁入皇宫,成为当今圣上的妻子。

而正如李诗月那日所说,状元府连日里都有人来递帖子想见容清棠。

但容清棠只见了两个曾出言维护过她的贵女,没让其余人进门,还命人把那些帖子都退了回去。

当初她在名门女眷的宴席上已看过那些虚与委蛇,拜高踩低的面貌,实在不必再看了。

而在长安城外的白雀庵中,刘楚楚也听闻了城里这两日的热闹。

她早已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嫁入皇宫,但确定容清棠要成为皇后时,刘楚楚才忽然发现自己心里其实没什么感觉。

起码并不觉得气愤,更没有恨意。

刘楚楚原本就只是为了刘家,为了父亲的期盼,才想去争取那个位置。

如今她已对刘家不抱任何期望,父亲也将她这颗棋子弃了,刘楚楚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

刘楚楚身着素衣,神色平静地在白雀庵中闲逛。

白雀庵却偏僻了些,但胜在雅致,就算当真余生都待在这里,刘楚楚也不觉得有多难熬。

今日有不少香客来祈愿或还愿,刘楚楚安静地看着那些人或虔诚或忐忑的面容。

直到一对母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娘亲,状元郎是什么?很厉害吗?”一道童声懵懂地问道。

“夫子昨日让我好好念书,将来也当状元郎。”

他的母亲声音温柔道:“是很厉害,很多读书人都想当状元郎。”

“那我以后若当了状元郎,娘亲会为我高兴吗?”那个孩子又问。

“自然会的。”

“那我以后要是卖糖葫芦呢?这样我们家就会有吃不完的糖葫芦了。”

他的母亲笑了笑,柔声说:“若你能把糖葫芦做得酸甜可口,让吃上它的人和你一样开怀,娘亲也会为你觉得高兴。”

“难道当状元郎和卖糖葫芦一样吗?”

“是啊,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做你想做的事,无论是当状元郎还是卖糖葫芦,娘亲都会觉得高兴。”

“那我要好好选一选,看更想做哪一件……”

这对母子的声音越来越远。

刘楚楚近几日一直不曾思考过任何别的事情,只是常在白雀庵内寻个僻静处放空思绪。

相府派来看守她的人似是觉得无趣,也渐渐不再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了。

但听了那对母子的对话,直到当晚回到自己独居的旧舍内,刘楚楚也还未回过神来。

儿时听父亲说刘家曾出过好几位皇后时,刘楚楚也曾问过父亲“皇后是什么”。

那时父亲说,皇后是皇帝的妻子,是世上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父亲还说,刘楚楚长大后若不能成为皇后,便是令刘家和他蒙羞,所以她一定要专心学习琴棋书画,恪守女德,做同龄人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个。

如今,她也的确让父亲面上无光了。

思及往事,刘楚楚看着房内摇曳的烛火,枯坐了数个时辰。

当晚,白雀庵最偏僻的那处屋舍走了水。

翌日。

容清棠起身用过早膳后不久,宫里便来了人,为她擡送妆奁进宫。

所谓妆奁,其实就是皇后的嫁妆,包括冠帽衣物、珠宝首饰等。除了有容清棠自己的,师父、师娘和几位师兄为她添的,礼部也按例筹办了许多。

大征礼时给皇后母家的赐物自然会留在状元府里,但给皇后的礼物却会一并被带进宫中,放入皇后的私库。

而皇后的婚服与点金嵌珠后妃朝冠、点翠石榴纹喜字头花、玉十八子手串等服饰都是明日皇后需用的,便单独放在了一处。

流水般的箱子一个接一个地从状元府被擡出来,往宫里去时,长安城中的众人也清楚地知道,按例,明日容清棠便该嫁进宫中了。

待明日的册立礼和奉迎礼结束,她便会正式入主坤宁宫,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容清棠自己也知晓她与卫时舟大婚的日子近在眼前,虽只是暂为名义夫妻,但她心里仍难免有些紧张。

柔蓝见姑娘有些神思不属,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府外的消息说与她听:“姑娘,听人说,白雀庵昨夜走了水。”

容清棠蹙了蹙眉,问:“刘楚楚那儿?”

柔蓝点了点头,“外面都说是刘楚楚神智失常,自己点了火,把自己烧……”死了。

明日是大喜的日子,柔蓝隐去了不吉利的字眼。

容清棠却听懂了。

她摇了摇头,说:“她不会的。”

以刘楚楚的心性,她会设计害人性命,却不会害死自己。

容清棠觉得她应是设法从白雀庵脱身了。

“相府的态度如何?”容清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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