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着呼吸,足尖轻点青石板,每一步都似踩在薄冰之上,缓缓往地道深处挪动。周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阴森气息,仿佛无数双眼睛正从暗处窥视,让人脊背发凉。
潮湿的雾气如同蛰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上我的脚踝,寒意顺着血脉直窜心底,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默默祈祷,但愿这一路能平安无事,可这阴森诡异的环境,又怎会让人安心?
身旁的阿九双手紧握着烛台,烛光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中摇曳,忽明忽暗。昏黄的光晕下,我瞥见他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心中泛起阵阵心疼。多想让他远离这可怕之地,不必受这般惊吓。
摇曳的烛火将我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射在涂满磷粉的墙壁上,竟勾勒出一片幽蓝的星图。那星图似曾相识,恍惚间,前世方知远书房里悬挂的《北辰归位图》浮现在脑海,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的我天真烂漫,哪曾想过人心竟如此险恶。
“姑娘,您看这地砖。”阿九突然压低声音,话语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惊恐,仿佛牙缝里挤出的丝丝冷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滚落。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青石板缝隙间,暗红的液体正缓缓渗出,如同一股诡异的溪流,沿着砖纹向中央汇聚。那液体仿佛有生命般,渐渐形成一朵狰狞的血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祥的预感如乌云般笼罩心头,我刚要伸手拽着阿九后退,“咔嗒”一声轻响从脚下传来,仿佛恶魔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转动声。
“小心!”我大喊一声,本能地将阿九推向墙根,自己则侧身扑向一旁。千钧一发之际,尖锐的金属刺从我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破土而出,足有半人高。金属刺尖端挂着暗褐色的黏液,散发着刺鼻的腐臭,一看便知淬满剧毒,令人望而生畏。
阿九手中的烛台“当啷”坠地,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中满是恐惧。他声音发颤地说道:“这……这和漕运司仓库的防盗机括像!去年陈记米行遭了水匪,我去查案时见过类似的翻板尖刺。”我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时,方知远从这地道仓皇逃脱,而我却被锁在侯府祠堂罚跪。后来听老仆说,他走后三天,府里的暗卫进入地道收尸,竟抬出七具断成两截的尸体。原来,这所谓的地道并非逃生之路,而是方知远用来灭口的血腥屠场,想到此处,心中对方知远的恨意又添了几分。
“跟着我的脚印走。”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弯腰捡起烛台,用银簪轻轻戳了戳旁边的地砖。银簪刚触及砖面,另一块砖突然下陷半寸,紧接着,墙缝里“咻”地射出三支短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如死神的镰刀般袭来。
我眼疾手快,拽着阿九紧紧贴住墙面。短箭擦着耳边飞过,“噗”地钉在身后的石壁上,尾羽还在微微颤动,仿佛在诉说着刚才的惊险。我的心跳如擂鼓,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是连弩机括。”阿九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恐,“漕运司押解官银的车轿也用这个,触发机关后每隔三步就会射一轮。”他突然盯着墙上的星图,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姑娘,您看那北斗七星的位置——刚才尖刺在天枢星位,毒箭在天璇星位,莫不是按星图布的局?”我心头猛地一震,前世方知远常说“星图藏机,天道为引”,原来他竟将机关与星象如此巧妙地结合!
我快速扫视墙面,只见磷粉勾勒的二十八宿中,天枢、天璇、天玑、天权……正好排列成北斗七星的顺序。“走天玑位。”我指着墙面最亮的那颗星,果断地拉着阿九往斜前方跨出三步。刚一落脚,身后便传来“咔”的轻响,方才站立的位置又窜出尖锐的金属刺,在黑暗中闪烁着森然的寒光,仿佛恶魔的獠牙。
阿九手中的烛火被气流吹得剧烈摇晃,微弱的光芒穿透前方的雾气,隐约照见更深处。在那雾气之中,铁链拖拽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哗啦哗啦”的声响如同死神的脚步声,令人不寒而栗。我的心再次悬起,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水。
“方大人!”突然,一道男声从地道入口传来,是方知远的随从。我贴着墙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只听见方知远喘着粗气,恶狠狠地骂道:“蠢货!她要是死在里面,账本残页也得跟着烂!”“可那地道的机关……连玄铁卫的暗桩都折过三个。”“去把机关总闸的钥匙拿来!”方知远的声音充满暴戾,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我要让她活着走到尽头,活着把东西吐出来!”
听着这些话,我脊梁骨一阵发凉。前世方知远逃出去后,侯府被抄家那日,他站在金銮殿上举着账本,诬陷我苏氏通敌。原来这一切早就在他的算计之中,他竟想让我做替罪羊!这一世,我定要将他的阴谋彻底粉碎,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阿九,跟着我数步数。”我攥紧银簪,眼神中透着坚定,“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北斗七星主死,可斗柄指的方位是生门。”阿九重重地点头,额头的汗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他声音虽带着一丝颤抖,但却无比坚定地说道:“姑娘,我小时候跟您在假山学捉迷藏,您还记得吗?那时候,假山的石头错落有致,周围的花草郁郁葱葱。您拉着我的手,笑着说‘最危险的路,往往藏着最安全的缝’。您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智慧和勇气。我当时就觉得,只要跟着您,什么都不怕。”
我们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又走了二十步,星图上的天权星正好悬在头顶上方。突然,墙面传来“嗡嗡”的震动声,仿佛无数齿轮开始转动,那声音在寂静的地道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阿九手中的烛火“噗”地熄灭,黑暗如潮水般瞬间将我们吞噬。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铁链拖拽声变得愈发密集,“哗啦啦”的声响混着金属摩擦的尖锐啸叫,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在咆哮。“是转墙机括!”阿九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如同寒风中摇曳的枯叶,他的身体紧紧贴着我,双手下意识地抓住我的衣角,“漕运司的地下银库也有,墙会转,路会变,转错方向就会被挤成肉饼!”
我伸手摸索着墙面的磷粉星图,指尖突然触到一道凸起——是天权星的尾端。前世方知远书房的星图里,天权星尾正是“破军”位,主破局。我咬牙用力推了推那道凸起,墙面“咔”地转动半寸,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钻进去!”我大声喊道,一把将阿九往里推,自己刚侧过身,身后便传来“轰”的一声闷响。整面墙开始逆时针旋转,刚才站立的位置被石墙严丝合缝地挡住,而我们所在的缝隙里,突然有冷风吹来,带着股熟悉的沉水香——是方知远常用的熏香。
“他在更里面。”我摸出怀里的账本残页,指尖触到刘叔咽气前塞给我的银簪。看着阿九,我问道:“阿九,你记不记得刘叔说过,漕运司的暗桩暗号?”“记得!”阿九迅速摸出腰间的铜哨,眼神坚定地说道,“三长两短是求救,两长一短是报平安。”
我刚要开口,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石块“噼里啪啦”往下掉,仿佛世界末日降临。阿九毫不犹豫地扑过来将我护在身下,他的眼神坚定无畏,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堵坚实的城墙。一块碎石砸在他背上,他闷哼一声,却将我抱得更紧,声音温柔而坚定:“姑娘,您说过要带阿九去江南看桃花的,您得说话算话。”
听着他的话,我鼻子一酸。前世阿九为了给我送药,被方知远的人打断了腿,最后冻死在雪地里。每每想起此事,愧疚和自责便如潮水般将我淹没。这一世,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他受到半分伤害,定要护他周全,弥补前世的遗憾。
震动越来越剧烈,我瞥见墙面的星图开始扭曲变形,磷粉簌簌掉落,仿佛岁月在无情地抹去曾经的痕迹。显然,方知远启动了总闸,想要将整个地道彻底掀塌。我拽着阿九往缝隙深处狂奔,银簪在掌心硌出了血印,却浑然不觉。突然,指尖触到石壁上一道浅痕——是前世我被暗卫追杀时,用发簪刻下的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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