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钩赌坊（十）
贾乐山此行的目的，便是杀了陆小凤与谢凛，消除得到罗刹牌的隐患。而楚楚的目的，便是杀了贾乐山，得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现在，贾乐山已经死了。楚楚不得不承认，若没有陆小凤，他一定不会这般掉以轻心，她也不会如此轻而易举就杀了贾乐山。所以她愿意拿出贾乐山的那三十万两黄金，将之交给陆小凤，美其名曰：报恩。
贾乐山虽与李霞约定交易罗刹牌，但在此之前，李霞其实从未见过贾乐山。由谢凛去扮演贾乐山，只要略微易容地更苍老一些，便完全可以蒙骗外人了。只可惜以上说辞还骗不了谢凛，他只是似笑非笑地凝视楚楚，讥诮一声“啧，女人”，楚楚便瞬间苍白了脸自动败退了。
现在，已扮成贾乐山的陆小凤正坐在马车里，无聊地一手撑着下颚看闭目养神的“得力手下”谢凛。至于“侍女”楚楚，则是被赶到了后面的马车里——还有十三辆装满了金子的马车，爱坐不坐。
将一个楚楚可怜的大美人赶走，反而盯着一个男人看的如痴如醉，这种事情陆小凤以前简直是不敢想象。但仅仅一个月时间，他非但做的异常熟练，更是毫无芥蒂，十分乐在其中。
——啧啧，我喜欢的人真好看。
——我的眼光简直完美！
拉哈苏便在松花江之南。陆小凤一行人又行了几日，终于来到此地。
这个地方，每至重阳前后便冷地凝结成冰，很快，整条江水都会被封出一条极厚极厚的冰路，直至第二年清明才会解冻。这一段时间里，非但有着名的冰雕奇景，更有不少经验丰富的捕鱼人，可以从这条冰路底下的江水里捕捉各种鱼儿渡过整年。
拉哈苏就在这一片厚至少十丈的冰面上。
一栋栋大小各异的房子，一件件各式各样的铺子从松花江结冰封江开始，盖在这条亮的近乎耀眼的水晶冰道上。很多时候屋外边滴水成冰，屋内却已温暖如春，哪怕是火堆也根本不能融穿冰面。火光笼罩在冰上，冰面反射着火光，看来又像是一幢幢水晶宫殿，矗立在一片琉璃世界上。
这本是苦寒之地，却又是一座令人目眩神迷的水晶宫殿。
陆小凤站在江边眺望这片神奇的冰镇，眼中不时闪过惊奇的目光。
他虽是个浪子，走过很多地方，却还真的没到过松花江边，见过如此奇景。倒是与他并肩而立的谢凛，倒是因为开公司做生意跑过很多地方，北方也来过好几次了。
只是无论什么地方，一个人去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去，总归是不一样的感觉。
一个人来的时候，或因有事而来去从匆匆，或因无聊而悠然闲适……无论如何，风景看尽了便可以离去了，没有太多可以眷恋的东西。但倘若身边有自己喜欢的人，大概就要滋生留在此地的念想，哪怕是一辈子。
这种奇异的感觉，忽然叫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以至于他甚至不再管任何东西，反而拉住了陆小凤的手，微笑道：“走吧。”
夜已经很深了。
陆小凤与谢凛并肩走在这条奇异的冰道上。
他们穿着富贵的貂裘，踩着厚实的冰面，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听着不绝于耳的喧闹声……再看看身边在灯火里，面目异常柔和的人，一时之间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楚楚和贾乐山的三个手下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这几天里，这四个人就好像真正的侍女和侍卫一样，从来不做僭越的事情，就连心狠手辣的楚楚，也像是敛起了她的毒牙，尽量不出现在谢凛面前，讨人嫌弃。
他们身后，还有岁寒三友远远跟着。对于这三个人而言，目的也不过是罗刹牌。所以只要陆小凤在限定时间内得到罗刹牌，这期间究竟是怎么拿的，又是和谁在一起去拿的，便根本不在他们关心之内。
和喜欢的人逛街总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所以哪怕身后有这么长的两根大尾巴，谢凛也没有太在意。但这种悠然心情，也很快就不见了。
因为谢凛注意到了一个女人。
基佬当然不会主动去注意妹子。但当这个妹子一直用十分明媚的笑容，又用她那双妩媚的眼睛凝视他身边的人时，便不得不在意了。
——她好像对陆小凤很有意思。
谢凛忍不住觑了陆小凤一眼：这家伙都换了一张娘炮脸了，怎么还这么招女人喜欢？这个世界的女人眼睛是不是都有毛病？
楚楚已上前，凑到了谢凛身边，淡道：“她姓唐，叫唐可卿，本是蓝胡子的四个女人之一。”
来拉哈苏前，蓝胡子曾给陆小凤看过一幅出自他的“前小舅子”李神童之手的画像，上面画着蓝胡子的四个“前妻妾”。唐可卿，便是其中老三，也就是蓝胡子的二姨太。
谢凛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楚一眼。
陆小凤点点头，又指着另一个女人道：“那个呢？”
他指着的是一个瘦小的女人，脸上还挂着比谢凛还像被欠了几百两的冰冷表情。楚楚道：“她姓冷，叫冷红儿，是蓝胡子的三姨太。”
她说到这里，又微笑道：“蓝胡子这些女人里，还有两个叫李霞和陈静静，陈静静便是其中最漂亮的。”
谢凛和陆小凤发现自己听到过这个名字。
就在他们告别丁香姨时，这个四肢残疾失去了未来的女人告诉他们，老屋都有排外情节，这里只有两个人可信。一个是老山羊，另一个便是陈静静。
谢凛道：“那么就麻烦你了，带我们去找她。”
陈静静是李霞最好的朋友，就在银钩赌坊里。在此之前，李霞就已和贾乐山约好了，在老屋的银钩赌坊里交易。
银钩赌坊就在这条街上，陆小凤脱了貂裘，随手抛给楚楚，昂首挺胸走了进去。谢凛便落后一步，抱着他的剑跟在陆小凤后面。
一个人赔着笑迎了过来。陆小凤和谢凛本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仆人，但这个人的装扮实在太奇怪，他居然穿着一件大红宽袍，上面绣着各式各样的花朵，最神奇的是，他还带着一顶很高很高的绿帽子，上面绣着六个鲜红大字：天下第一神童。
这个人就是李霞的疯子弟弟，李神童。
李神童这个名字，谢凛还是第二次听说，据闻他能把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画得活灵活现。现在贾乐山已死，谁也不知道，李神童有没有见过贾乐山？
谢凛淡淡看着李神童，李神童似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居然冲他痴痴呆呆一笑道：“姑娘，你长得可真好看。”
谢凛的脸色顿时黑了！
他克制住拔剑的冲动，冷冷凝视李神童。陆小凤已一步走到他们之间，挡住了李神童的目光，不耐烦道：“这可是本大爷最得力的手下，你的两个眼睛是不是瞎了？”
李神童的脸色有些白了，他慌忙弯腰行了个礼，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有人代替他道：“他小时候生过病，就算长大了，脑子也不大好使。更何况这位大人如此丰神毓秀，气度非凡，诚所谓不知者无罪，贾大爷您一定会原谅他的对不对？”
这个声音十分温柔，态度也是不卑不吭。几人转过身去，便见得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孩子，就站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
男人若是得罪了另一个男人，由这样一个漂亮女人出来告罪讨饶，本是最能打消对方脾气的办法。况且现在尚未见到李霞，也不知是何情况，谢凛不打算借题发挥。陆小凤便皱了眉头，冷冷道：“你又是谁？”
女子微笑道：“我叫陈静静，我也知道贾大爷并不是来赌钱的，而是来寻人的。”她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目光掠过楚楚，“请随我来。”
几人已进了赌场后面的小屋子，李霞并不在。
接待他们的，当然就是陈静静。
谢凛不动声色观察这个屋子，一边听陈静静说着李霞的条件——李霞人并不在老屋，但她委托陈静静帮她全程代理这一笔交易，贾乐山若是想要罗刹牌，就先将三十万两黄金交给陈静静。等李霞拿到了这笔钱，贾乐山自然会得到他想要的罗刹牌。
这就造成一个大问题：倘若陈静静拿了钱，李霞不认，那么他们岂非是被耍了？
是以两方说了不过几句话，不欢而散。
李霞真的不在这里？
丁香姨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陈静静和老山羊是当真值得信任？
谢凛和陆小凤都在思考这几个问题。所以陆小凤很快便命辛老二，前去寻找并跟踪老山羊。可惜辛老二实在不算厉害，有用的东西一点没套出来，反而竟是被这只老狐貍山羊耍的团团转。
陆小凤道：“我去找他。”
谢凛点点头：“我跟着你。”
他说的跟着，并不是跟在陆小凤身旁，而是跟在陆小凤看不到的地方。谢凛的跟踪技巧并不算好，至少陆小凤可以感觉到谢凛的存在，但现在他是贾乐山，贾乐山当然要有暗中保护的人。
老山羊当然不是一只山羊，事实上他是一个很狡猾的人。似早已预料到了陆小凤一定会去找他，于是他便准备了好酒好菜，在一个堪比大房子的大水缸里，等着他来。
告别老山羊，陆小凤又有了新的线索。
他知道了老山羊已看穿他就是陆小凤，也知道了当年丁老大订做了两个大水缸，李霞并没有离开老屋，一定就藏在另一个大水缸里。
这个水缸，极有可能便在银钩赌坊里。
他往回走时，冷风扑面而来，瞬间吹散酒水上涌时带来的热度。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谢凛叫出来，拥抱着这个人，这样一定就不会感觉到冷了。
但他克制住了，因为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惨叫声来自于冷红儿的医铺。陆小凤进去时，冷红儿正将一个想要占她便宜的男人按在椅子上，用分筋错骨手对付他。
前有唐可卿喜欢勾引又虐待男人，后又有这个冷红儿直接虐待男人，啧，这蓝胡子的品味也真是独特啊。陆小凤也是眼界大开，下意识想着：还好我已经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冷红儿已擡头，看见了陆小凤，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又凶又有毛病的女人？”
陆小凤摇摇头。
冷红儿咬着嘴唇盯着他，一双冷冰冰的眼睛里，忽然流下了眼泪：“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陆小凤怔了怔。他下意识看了外面一眼，空荡荡的，只有刺骨寒风呼啸而过。
冷红儿的眼泪已滴落在地上：“我觉得好难受啊……”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
虽然有点不太
男人，但他真的没什么兴趣听冷红儿的故事，正打算开口拒绝，便听的冷红儿道：“我若被他们欺负了一次，以后就永远没法子做人了……”她毕竟是个寡妇，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绝对不会有人去责问男人，反而会说她勾引。
陆小凤叹了口气。
冷红儿道：“你，我们先前从来没有见过，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你，就想把这些都告诉你……你会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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