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身上的红衣和桌上已然见底的瓷碗都在彰显着,凤玄歌来过。
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喊醒自己。
元栀打了个哈欠,顺手将衣裳折好抱在怀里,径直向卧房内走。
今日见不到,那明日再听解释也可。
可一连数日,凤玄歌都未再来府上,元栀心中着急,面儿上却不动声色。
只是每每半夜,她都会寻个由头晚睡,听雪楼点着彻夜不歇的烛灯,可她却再也没看见过熟悉的绯色身影。
面前的绿豆粥舀了又舀,原本完整的豆子在三番四次的起起落落之下,变得稀烂不堪。直到绿芜再也看不下去,这才弱弱出声道:“小姐,凤大人会不会是过于繁忙?”
她的眼睛转了转,道:“听说京外不太平呢,凤大人或许领兵剿匪了?”
“是吗?”元栀猛地擡头:“外面不太平?”
绿芜点头,极为肯定道:“是呀,奴婢前儿个出门采买时,听到外来的商人提过几句。凤大人应该是受命领兵出去了罢。”
原来如此。元栀松了口气,她险些就要以为凤玄歌是不是真的默认要退婚之事呢。
见元栀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松快下来,绿芜这才捂嘴偷笑道:“小姐,现下可以好好用膳了吧?”
绿芜这样一说,元栀这才发现自己竟怔了许久,连粥都忘记喝,脸上蓦地一红,闷头将粥喝了个干净。
看见到元栀这般模样,绿芜心里却止不住地高兴,她就知道,退婚什么的,都是自家小姐一时间的气话!
刚喝完粥,元栀正准备出门,猝然听见花厅里的哭喊声。
她脚步拐了个弯儿,正见到孙氏跪坐在厅内止不住地哭泣,原本梳得齐整地发髻也略微凌乱,泪水沾湿了鬓发,湿漉漉地粘在脸侧,丝毫没有平素的得体。
她啜泣道:“老爷,蔷儿毕竟是您的孩子,她才刚嫁人,如何受得了牢狱之苦啊!”
“当初嫁人是她自己的选择。”元栀走了进来,居高临下道:“嫁人之前,我就提醒过她!虽然不知那逆贼为何会娶她,但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栀栀说的不错。”元公复淡淡道:“这逆女在明知我不应允这桩婚事,还一意孤行地还嫁给晋王!是她自作自受!”
“她竟还敢偷了我书房中的舆图,以供逆子伏龙山作乱,陛下如今还留着她的命,已经是宽仁她了!”元公复的声音陡然变大,眉眼带着极易察觉的怒气。
说到这,元公复的心口就堵着气。元家世代忠臣良将,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若是那日,晋王真的谋反成功,他元公复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又如何对得起元家的百年清誉!
元栀心下一惊,难怪晋王先前对她不过尔尔,一朝一夕之间,就迎她入府。
伏龙山地形复杂,龙涧寺又乃皇家寺庙,其中的布局更是精细,此等舆图关系安危,一直藏在元公复手里。
等等!
元栀的脑海间忽然闪过一个身影,她依稀记得上回半夜回府时,途径元公复书房的那个身影……原来那就是元蔷?
她竟为了一个王妃之位,丝毫不顾母家安危,将这等物件双手奉上。
元栀的眸里闪过一丝冰寒,在她看来,此叛君罪,牢狱之苦都算轻的,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不孝不忠,将军府没有这样的女儿!”元公复喘着粗气,大手一挥,冷声道:“你作为元蔷之母,享受将军府多年优待,却没教好一个女儿,事到如今,陛下念她嫁给晋王,算是晋王府的人,这才不怪罪我们。你如今要我去为她求情,你莫不是要我元府满门都为她陪葬么!”
“不…不是的。”孙氏脸色骤白,听到元公复将此事说得这般严重,她陷入短暂的恍惚。
孙氏根本不知元蔷的所作所为,只以为她是运气不好,恰巧嫁给了晋王。
元栀叹气:“元蔷早已不是府中人,孙姨娘,你若执意为她抱不平,只怕将军府也留不得你。若你想得开,往后依然在府中,依然住你的芙蓉苑。”
总归元公复不会再纳妾,玉小云也去世多年,府中女眷只会有她一人。
如今的元栀也看开不少。
年少时,她总对孙氏和元蔷满含怨恨,连带着对元公复都心怀不满。可如今经过这般多事,她见过吃不饱饭饿死半路的流民,见过因一碗粥而热泪盈眶的妇孺。她的心早已不如从前,只囿于一方小小的爱恨之中。
这么多年,元蔷虽行差踏错,如今更是成了叛臣之妻,但孙氏尚算乖觉。
她总要嫁人,大哥二哥也总要成家,如果孙氏能照顾好元公复的晚年,那也……未尝不可。
孙氏如遭雷劈,身形虚虚一晃,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清瘦的身体如浮萍一般飘摇,旋即瘫痪在地。
元栀挪开视线,径直离开花厅,也不顾身后传来的痛彻心扉的哭喊声。
御街一如往常般热闹,元栀漫无目的地闲逛,看见成群结队的青年才俊结伴往一处去,她本还好奇,直到在人群聚集之地看见了元晋逍。
“二哥?”元栀神色错愕,元晋逍显然也看见了元栀。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处,空气突然变得尴尬。
元晋逍似乎和旁人说了些什么,这才挤出人群来到元栀身侧。
“外面不安全,你出来作甚?”元晋逍眉头紧蹙,伸手虚环着元栀,一路护着来到仙茗居。
“外面是在做什么?”元栀擡手饮了口茶,从窗户外往外看。
从高处看便能将御街一览无余,不少人三两结伴,都在往刚才遇见元晋逍的地方去。
“朝廷在征兵。”元晋逍道。
“征兵?”元栀目露惊愕,好半晌,她的眉眼这才沉了下来,严肃道:“要打仗了么?”
元晋逍擡手夹了一个八宝鸭的鸭腿放到元栀碗里,温声道:“或许是。”
“这些年其实一直不太平,只是齐国欺人太甚,前阵子甚至胆敢行刺……不少眼线都不知不觉安插到了都城。如今连长安都这般光景,旁的州府更是……”
元栀有些迷茫,原来这段时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是丝毫不知。
也是,她如今怀有身孕,正是懒怠之时,别说出府了,连听雪楼都不曾踏出一步。
元晋逍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擡眸观察了元栀的神色,脸上闪过一丝别扭,这才吐声道:“往后二哥便要参军去了,大哥和父亲估计也会忙碌,栀栀,你在府中好生呆着,除非必要,莫要出府。”
元栀眼神微闪,良久,才闷声道:“你要参军,为何不与父亲或者大哥一起,而要自己去?”
若是和父亲大哥一起,起码彼此有个照应,也更安全些。
元晋逍当即明白元栀的话中意,紧蹙的眉这才舒展开来。两人虽没有明说,但元晋逍知道,元栀这是原谅他了。
他郑重道:“大哥当时便是自己去,我想我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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