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去做什么呢?我们都知道,好不了的。”崔凌瞧着远方,“父亲已经走了,将她捞上来吧,里面冷。”
婢子仍旧没有动静,这明摆着是左相想要杀的人,若是掺和了,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崔凌也没有再管,撑起一把伞往外走,婢子只能在后面跟着。
她沿着长廊走到父亲方才站着的地方。
水池中的人睁着眼,面目狰狞,在看到的第一眼崔凌便不自觉后退。
池中红了一片,崔凌颤抖着声音问:“淹死的人身上也会有伤口吗?”
婢子不知如何回答,只因现在崔凌尚未来月事。
“真的是,原来淹死也会流血。”崔凌摇了摇头,“看来还是不能淹死。”
这话让婢子一怔。
“娘子可不要乱想。”婢子忙道。
崔凌扯了扯嘴角,像个疯子一样,“没有……我不会想不开的,我可是左相之女,尊贵的很。”
她伸手解自己的外衣,婢子慌乱阻拦,却并未拦下来。
崔凌三两下将婢子推到远处。
“你要敢过来,我就跳下去。”崔凌冷声道:“站在那里不要动,我很快就好。”
崔凌没再管婢子,抱着外衣往前走,在雨水即将要淋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停住了步子,她大手一挥,外衣腾空而起,鲜亮的颜色飘在空中,似乎是这急雨也打不下的。
灰暗的左相府上,阴沉的长安城里。唯有这一抹亮色,像光一样。
就连远处的婢子也看向了飘在空中的外衣。
崔凌忍着想要过去抓住的冲动,见外衣一点点落下,盖在死者的身上。
她淡淡道:“这样就不冷了。”
一行泪快速落下,蜇在脸上的伤口上。痛感刺入崔凌心头,治不好了,治不好的。
“娘子。”婢子快步走来,可没有能给她披上的衣服。
“走吧。”崔凌淡淡道。
长廊从来没有这样长过,崔凌也从来没有这样难过过。她是尊贵的左相的女儿,是本应嫁良人的官妇,该有一身傲骨在身。
若是她不曾见过暴怒的父亲,若是她不曾见到这具尸体,若是她不曾听闻父亲的手段。
“哈哈哈哈。”崔凌仰头大笑,没想到当日那林间女子说的都是真的,原来所有人都知道父亲是这样的手段。
……
阵阵笑声从柳安的书房传出,肖洛还是很满意自己方才讲的几个笑话。其他不说,算是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谁知道郑淮之那厮不怕死,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街上拦丞相夫人。
“没想到不良人中间还有这么多有趣的事。”卢以清道。
柳安道:“不良人和一般的犯人可不一样,他们中有功夫极好的,有脑子极好的,否则也不能成为不良人。”
这一点卢以清从前倒是听说过。
“看来不良帅平日还是很费心的。”卢以清道。
肖洛摇了摇头,“何止是费心,还不讨好。”
“肖洛,不良帅这个位置你坐了这么久,竟然还觉得它是个一般的位置?”柳安擡眼问。
肖洛不太懂,柳安也没有接着明说。
起初柳安本想在禁军中安排几个自己的人手,只是禁军太显眼了,陛下只允许自己的亲卫。柳安不是动不得,而是懂了就会失去陛下的信任,柳安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夫人,你带不良帅夫人去看看你前些日子收来的好玩意儿。”柳安道。
卢以清明白,柳安要同肖洛说事了。刚好上官青青在这里也说不上什么话,不如她们二人离开。
卢以清双手握住上官青青的手,笑着说:“前些日子我确实收来了些好玩意儿,我们去瞧瞧,你若是喜欢,拿走一件!”
上官青青很高兴点了点头。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些,眼瞧着要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卢以清和上官青青一边走着,一边和秀芝交代,“该让厨房准备午膳了。”
“青青,平日里你们喜欢吃什么?”卢以清问。
上官青青想了想,掰着手指一个个数着。“吃……粽子、糯米糕、桂花糕……”
卢以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粽子和糯米糕的区别很大吗?
“那不良帅有没有什么忌口?”卢以清又问。
“没有。”上官青青快速摇头,“我不知道,就是没有。”
卢以清笑了,“那他可有什么很喜欢的?”
“夫君喜欢在杀人前喝酒。”上官青青答。
卢以清愣住了,她还记得之前问上官青青肖洛的喜好,她说肖洛喜欢砍人……若是青青在上官将军面前也如此说的话,上官将军真的能满意这个贤婿吗?一时间卢以清有些好奇。
好在秀芝是个灵活的人,听到这里已经知道该去准备什么了。
卢以清也不多问了,直接带人回到了房中,而后小心关上门。
上官青青期待的心更重了,“还要关上门呀,这宝贝我真的能看吗?”
上官青青觉得要关起门来偷偷看的,一定都是珍宝。
“当然能看,还能带走。”卢以清道。
“阿竹待我真好,如此珍贵的东西也能给我。”上官青青不自觉挽上卢以清的胳膊,她扭了扭身子,卢以清觉得心都化了。方才她还觉得日后养孩子要经常带出去,如此孩子的脑子才不会木讷。现在看,木讷的孩子好呀,单纯。
卢以清道:“只是看这宝贝的时候,暗些的好。回去你给不良帅看,也记得关上门。”
上官青青重重点头。
卢以清拿出来一盒个檀木的匣子,从外面看就让人觉得精致。其上雕刻的图案,便能敲出来木匠的手是如此精巧。
匣子打开的一瞬间,上官青青嘴巴都僵住了。
里面是三颗夜明珠。
“这……这是哪里来的?”问出来后上官青青有些后悔,好像问别人宝贝的来历不礼貌。
“礼部尚书送来的。”卢以清回。
“礼部尚书真是个善人。”上官青青道。她固然出身上官家,可上官将军家风清廉,上官青青的日子只能算得上一般娘子的开销。毕竟她从不出门,更是见不到什么宝贝。
卢以清点了点头,“他总能找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宝贝。”比如,上次的酒。想到这里卢以清又红了脸。
……
自从夫人和丞相夫人离开后,肖洛便不笑了,他知道该说正事了。
“今日来找我究竟什么事?”柳安问。
肖洛道:“崔远的人似乎坐不住了,就连不良人的心思都开始打了。他们似乎很想知道一些长安城以前的秘密。”
柳安深蹙眉头,“长安城以前的秘密?不良人口中的消息多吗?”
“不多。消息多的现在都不会说话了。”肖洛道。
“哼,你割了他们的舌头?”柳安擡眼看了眼肖洛。
“丞相放心,只要是知道崔远消息的不良人,都还会说话。”肖洛道。
柳安闭上眼揉了揉眉头,“我们需要防备的恐怕不止有崔远。”
“丞相的意思是?”
“裕亲王也瞧着些。”
“裕亲王?一个和陛下打八竿子才能打到关系的人,怕他作甚!”
“只要是姓赵的,都要防着。”柳安睁开眼,看着小暖炉里的星星火光,“三皇子能倒,七皇子倒也不必太担心。可有些人已经定准备陛下□□,要扶正皇室了。”
皇上是从先皇手中抢走的位置,亲手杀了自己的所有兄弟。而先皇依然,只是先皇留下了一个人,那便是自己最小的弟弟——裕亲王。当时的裕亲王不过一岁,现在的裕亲王也不过四十余岁。
“下臣知道了。”肖洛拱手。
“还有一件事。”柳安看了看门。肖洛起身关上。
“之前让你去疆场,可见到了戍边将领?”
“见到了,丞相的话也都交代清楚了,他说只要丞相有需要,随时可以书信。”肖洛回。这便是当时肖洛跟随上官荣出征的第二个原因,兵权三分,有一分在戍边将领苏尉的身上。此人手中最厉害的并不是跟在身边的人,而是在他走之前,长安城外驻守的是他一手培养的苏家军。陛下怕苏尉有造反之心才将他远调。
柳安想要这一分兵权,必然要拉拢苏尉。可他怕书信往来不安全,若是苏尉不同意,再反手举发岂不是自找苦吃。
恰逢战乱,柳安便让肖洛跟了过去。
“能信吗?”柳安又问。
“能,苏尉想回来,而丞相能让他回来。”肖洛道:“苏尉的发妻从到了那边境之地就开始患疾,苏尉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事变后,他要回来。”
柳安点了点头,“告诉苏尉,我现在要用他的苏家军了。”
“丞相为何现在就要用。”
柳安擡起头,心道,因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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