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暂时不能见光的贪/欲被压抑下来,南哀时擡起那张平凡又无辜的脸。◎
……
夕阳西沉,本就因着连绵细雨而黯淡的天色彻底晦暗下来。
房间中昏暗无光,南哀时坐在陈旧的桌上,倚着墙,垂着眼。
一道闪电掠过天际,透过未被关实的窗,将房间短暂地映亮了一瞬。
他的面容在铜镜中一闪而过,肤色不白,长得平平无奇。
没有人能看得见他手腕上那细细的红绳,也看不见松松覆在他手背上的青红傩面。
这个法器历经重锻,在易形一事上再无破绽,还能够更改他的声音。
他目标明确,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南哀时心知肚明。
仙魔敌对,不落峰的上仙尤其如此。他们憎他入骨,抗拒他的接近。
他派遣使魔去寻找寻回前世记忆的法子,却无法再忍受长久的、孤独的等待。
南哀时心神沉入灵府。
一柄小小的阔剑虚影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
流火被他打下了印记,他随时随刻都能与它沟通,也能借此了解她那边所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没注意”,在数道不知是不是刻意敷衍的传音过后,无天灵终于不情不愿地发出新的讯息。
“九婴暴起,她往余日湖去了。”
他手肘倚着窗台,指尖搭在鼻梁上,散漫问:“为何?”
无天灵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这些天被“逼良为娼”的怨气一股脑儿涌上来,吐槽道:“还能是为何,他们是不落峰的上仙,下凡自然是为了除掉像你这样的魔头了!”
南哀时眸光冷下来,“呵”了一声。
但他静坐片刻,还是从桌上起了身。
屋外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南哀时打开屋门,遥遥看见远处惊慌窜逃的人群。
他脚步一顿,又有样学样地回去找出一件蓑衣披上。
雷电犹如银蛇,咆哮着划破黑夜,余日湖上吃人的水浪席卷翻滚,一浪更甚一浪地扑上岸边。
提灯晃荡,亮起短短一瞬后便被暴雨打湿,在熄灭后被惊慌失措的主人丢下,滚进泥泞的土地里。
他逆着人群,往余日湖边走去。
……
“这是余日湖湖底,”
少女走到他身前,弯下腰与他平视:“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嘱咐过你,拿完东西就快些跑吗?”
她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上浮现起担心之色,那双与以往一样明亮的眼看着他。
只看着他。
离得太近,南哀时几乎可以看见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
平凡、普通、懦弱的凡人少年。
南哀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水浪来得太快,”他的嗓子发哑,像是被湖水呛过,与许久之前生死梦秘阵中落海的她一样。
他伸手,指尖松松搭着喉,感受着皮肤之下细细的颤动,说:“我来不及跑。”
少女“啊”了一声。
她站了起来,擡头往顶端看了看,神色有几分苦恼。
他们刚才下来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剔透的海水,什么狭窄的洞窟、嶙峋的岩壁,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不落峰的神仙来到灵鹤城,此处的凡人对待他们却平静淡然,想来是他们刻意瞒下了身份。
在余日湖周边设下遮人眼目的阵法,亦代表着他们不愿让别人知晓自身的所作所为。
所以此时此刻,她在为着什么而感到烦恼?想要摆脱他么?
南哀时思绪骤转,眼睫低垂下来,左手伸向右臂,借着身体的遮挡,面不改色地猛一用力。
然后他轻轻拧眉,露出几分痛苦神色。
竹瑶的目光望来,关心道:“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嗯。”他从喉口低低哼了一声,像是很疲惫的模样,“好像流血了。不知会不会引来九婴。”
九婴会对血产生反应,这件事并不奇怪。或者说,“魔”之所以会被视为这世间的邪道反派,其中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们毫无道德心。
人间常有吃脑补脑的说法,而在一些魔修所修的道中,这个说法被信奉到了极致,且不限于没有灵智的牲畜。
——仙、妖、人、甚至于自己的同伴,无论什么都能入口。
九婴从魔界中逃至这里,屡次在夜间掀起大浪,这并非它生性狂躁的缘故。每当水浪褪去,就会有那么几个人悄无声息地随之失踪。
为了避免恐慌,这事并没有在明面上议论,但半月宗的人猜测,九婴多半是受了伤,躲进余日湖底下也是为了方便时不时地便抓些活人滋补。
听到少年这么说,竹瑶瞬间便想到了这点。
为了抓人,九婴时不时掀起洪灾。有个受了伤的凡人掉进它的领地里,于它而言就像是天上掉下来一块馅饼。
——它定然在虎视眈眈。
她本来还琢磨着要怎么安置这个少年,现在看来,无论是为了引来九婴,还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都不能留他独身一人了。
少年捂着受伤的手臂,垂着脸,脸部线条绷得很紧,像是在咬牙忍耐痛楚。
竹瑶侧头看了一眼那诡异的海底宫殿,思索片刻,复而蹲下身,伸手探向他的右手:“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乖顺地伸出手臂。
她又离得近了,没扎好的几根发丝垂落在他的鼻前。
分明未曾触及他,却仿佛有根洁白漂亮的羽毛轻轻点在他的鼻尖,带来细微的痒。
南哀时的目光停留在那几根黑发上,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下一刻,她卷起他的衣袖。
温软的掌心搭在他的手腕下方,指尖覆在他淡淡的血管上,将他的手臂往她的方向稍稍托举了些,以便看得更加清晰。
酥麻感从她的指尖传递过来,顺着血管飞快蔓延到四肢百骸。南哀时喉结轻轻一滚,刹那间几乎忍耐不住,想要将她的手反握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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