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南哀时,我不信你,一点都不。”◎
少女坐在巨茧中,睫毛轻轻颤了一颤。
她好像沉默了很长的时间,又好像只安静了短短一瞬。
“是。”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我都记得。”
南哀时看着她。
无天灵钻回流火剑中,警惕地在他与竹瑶之间飘荡,好像随时准备着阻拦自己的主人出手。
竹瑶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提了起来。
难以否认,她对南哀时的情绪是复杂的。
那些难以理清的心绪,在她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与心理疗愈师待了一个星期后被冻结,掩埋在记忆深处。
而在经历了余日湖底下的那一切之后,它们又隐约有了被重新挑起的趋势。
她不想这样。
南哀时沉默不语,竹瑶也一声不吭,赌气似的与他对视。
——是,她不曾丢失过任何记忆,她什么都记得。
可那又怎么样?
她眼中的情绪太过明显,南哀时缓慢地眨了下眼。
然后他擡起一侧眉峰,像是在困惑。
“……为什么?”
竹瑶的手指紧了紧。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他,为什么刺了他那一剑?
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世间安宁,为了她自己。
竹瑶在心中回答,却听到魔尊慢慢地说,“你都记得,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她心中一震,张了张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搭在膝上的手指愈发用力,将湿透的布料掐出一道深深的折痕。流火剑在旁边转来转去,里面栖息着的剑灵想必也在茫然。
但很快,一股更加激烈的、未曾表达出来的情绪占据了她的心神。
“……为什么?”
竹瑶重复了一遍,却是在反问,“我为什么要回去。”
此时此刻的竹瑶绝非理智的,她的举动对任务无益,甚至有可能激怒魔尊,让自己陷入危险。
但她终究不是活了漫长时光的仙,更何况就连真正的仙人都会意气用事。
南哀时似乎很是疑惑,竹瑶想,可是对这一切困惑不解、露出那种迷茫神色的明明应该是她才对。
巨茧之外传来声响,不知是她的同伴在九婴死后终于脱离桎梏,还是半月宗的弟子察觉到了此处的异样。
竹瑶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南哀时,我不明白。”
“我跟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对我分明不是这种态度。”
魔尊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可事实与记忆赤/裸/裸地摆在那里,怎么可能轻易被否认、被忘记。
竹瑶静默几秒,问他:“是我记错了什么吗?刚才幻境里出现的那些记忆,难道都是假的吗?”
那双猩红的瞳猛地一紧。
他信誓旦旦地要斩去她的心魔,却不料自己也是她的心魔之一。
南哀时舔了舔嘴唇。
他的喉间发涩,声音也低哑难言,道:“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惧水,也不知道那时的你不会避水。”
“嗯,好。”竹瑶说,“可我还记得很多事。”
“我记得你讨厌我的接触,让我不要碰你。记得你救下别人,说我死便死了,与你有什么关系。我为你流血,因你受伤,但我的命在你眼中,从始至终都不值一提。”
她又想起在赤血渊前听到的话,想起他那般随意地对燕淸宁答了一声“好啊”。
“……所以现在是为什么?”竹瑶的声音低了下来,喃喃道,“我从前是通灵妖兽,所以你不愿放我离开。但现在呢?”
曾经的她是通灵妖兽,他渴求她的血,所以容许她待在身侧。
竹瑶想破头脑,也想不出答案:“现在的你,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南哀时”这个名字,无论是在仙、魔、人还是妖之间,都家喻户晓。
他是令世人惧怕、令孩童惊哭的至恶修罗。
可他如今却单膝跪在她的面前,面容一点一点地变得苍白。
“我只想要你。”
竹瑶的手指紧了一紧。
薄薄布料下的肌肤都因着这力道在作痛,或许已经红了一片。
“是因为我曾经说过要留在你的身边,所以你才会有这么深的执念吗?”
隔了这么多天,她终于回答了他之前与她再次见面时困惑喃喃问出的话,“可是我后悔了。”
像是胸口被人重重锤了一拳,隐秘的钝痛随之袭来。魔尊整个身体都晃了一晃,被刺到了痛处,瞬间咬紧了齿关。
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却好像没有察觉,哑声重复。
“……后悔?”
活生生掏出心脏都无法制止的痛楚,告诉曾经的他悔意该如何书写。
又是什么教会了她后悔?
一道传音符循着黑茧裂口飞掠进来,停在了竹瑶的眼前。少女神仙伸手夹住那张符纸,长长吸了一口气。
眼中的波澜一点一点地被按下,再次擡眸的时候,她眸光只余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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