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婺
“哟,这不三爷回来了吗,”临瑜端着一盘乱七八糟的果脯坐在院里的摇椅上,冲他吹了声口哨,又瞥见他手上的伞,“弈小友送的?”
临羡把马牵到棚里去跟临瑜那匹玄麒麟作伴,伸了个懒腰,说:“哪能呢,我偷的。”
“不愧是我弟,就是有出息,”临瑜朝他砸了一颗梅子干,没砸到,“他怎么说?”
临羡接住那颗梅子,躺到另一把摇椅上,舒舒服服地眯上眼:“他说要去报官。”
“滚蛋。”临瑜又扔他。
临羡接了个全,塞进嘴里:“联姻是相国提的,皇上给换了个新郎官儿,大差不差。”
反正事情不能更糟了,临瑜往好处想了想:“这事儿没落到殷明安头上,他气死了吧。”
临羡摇着椅子,笑了声:“怎么着也落不到他头上,爹不疼哥不爱的。”
“珍惜吧,你哥疼你,”临瑜把一盘果脯塞给他,“这次多亏了弈小友,你谢谢人家没?”
临羡面不改色地道:“当然。”
“你然个屁,”临瑜毫不犹豫地拆穿他,“我还不知道你?你别跟之前似的嘴欠手欠去撩他我就谢天谢地了。”
临羡不出声了,咽下梅子,从袖里掏出一张纸,抖了抖,说:“凌烟台有些明堂,连太子都能查。”
“人家估计也好奇你怎么连太子也敢查,”临瑜冷哼一声,旋即正色,“依赵大人所说,这凌烟台以查验身世、追查行踪闻名,号称皇都之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以前没什么机会接触,还以为是夸大,现在看来倒的确是有几分真本事,你去那儿戴了面具没?”
“戴了,没什么用,那玩意儿能骗谁。”
“就是走个过场,”临瑜不以为意,“这凌烟台背后跟上头那几位脱不了干系,正好表表态。”
凌烟台在皇都如此只手遮天,上头那几位不会不知道,但这么多年丝毫没有打压的意思,若非凌烟台背后之人就在那皇墙之内,便只可能是互惠互利。
但凌烟台却把殷明道的行踪卖了。
临瑜揉了揉眉心,皇家的事他一点都不想去猜。
“据说大将军庆功宴上脸都拉地下了,还不够表态?”临羡转头看他,“你要给姐的信写好了?”
“皇上催得那么急,我哪敢不写好,”临瑜看着天,雾蒙蒙的,“已经寄了,三四日她就该到了,你说皇上见了她会不会改主意?好歹是亲儿子。”
临羡哈哈笑出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这话要让她听了,她就——该抽我了。”
“那我肯定不说,谁叫我疼你呢?”临瑜也站起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走,吃饭去。”
***
“殿下仍未用膳?”
“傅翰林,”殿外侯着的小太监见了来人当即一礼,又愁眉,“是啊,早膳上了两次殿下都让撤了,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傅黎往里头看了一眼,说:“去布菜吧。”
“诶!”小太监连忙应声,傅大人劝,指定靠谱!
几个留在殿内服侍的宫女太监纷纷低着头,偌大的太子殿鸦雀无声。
傅黎一挥手,宫女太监纷纷退下。殷明道倚在椅子上,擡眼看他:“早朝下了?”
“正是。”
殷明道冷笑一声:“本宫不去,这朝倒是散得快,往后本宫多告几次病,也好让他们每次都速战速决。”
傅黎没应这句话,殿内复而死寂。
殷明道紧紧盯着桌上的卷轴。
“这算什么?”他突地怒喝一声,一把将桌上的卷轴笔墨挥到地上。
他眉目间沾着阴婺与厉色,心里却凉得像被浸进了冰窖。以家眷亲缘要挟功臣,还自诩奖赏,这是何其讽刺?平明之理何存、道义何存?
卷轴和笔墨被尽数捡起,整整齐齐放回桌面。
“相国所提之事未成,于殿下而言是好事,”傅黎淡声道,“临瑜并非中庸妥协之辈,此事若成,临氏即便一时站在殿下这边,心里又有几分真几分假?陛下此番将临二小姐许给二殿下,总归是比许给三殿下好些。”
“他这是在警告我,他不止我一个儿子,可我又哪里做错了?”殷明道眼里布满红血丝。
殷明道想了整整一夜,扪心自问,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他同时也什么都没改变得了。
堂堂太子,屡次上奏,通通都被当成了狗屁!
“他就非得把忠臣逼反才罢休!”殷明道神色阴郁。
傅黎提醒道:“殿下慎言。”
殷明道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说:“如昭,拟帖,今夜本宫要宴请南交侯,我记得他有个弟弟,也叫上,都是为国杀敌的好儿郎,全当是本宫补给他们的庆功宴了。”
他停了半顷:“再去请弈先生,就说是友人小聚,请他务必赏光。”
傅黎眉头微微一皱,最终还是应了是。
夜宴设在风云楼,群臣纷纷而至,傅黎给香兽添上沉香冲淡了几分室内的酒气,看了看外边的天色,转身走了出去。
太子大概心里也明白,要是单单请临家两兄弟,多半还没等到明早就要被嚼烂舌根,索性一挥手请了一兜子人,里头还捎上了几个殷明安的亲信。
人家不愿意来,他就轻飘飘地让傅黎转述:“诸位也是从前瞧着本宫长大的,难道要这么断了曾经的情谊吗?”
狗屁情谊,纯属瞎扯。
太子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喜欢在背后说他与临氏暗中勾结,现在就放到诸位眼前,喝了他的酒,下次说他勾结谁时别忘了把自个儿也带上。
“侯爷,许久未见啊,”石敬远走到临瑜桌前,目光一转,看向另一人,“噢!这位想必就是临小将军了吧?这还是头一回见着,果真是一表人才啊!”
临瑜对临羡耳语几句,起身回礼道:“尚书大人。”
临羡亦是一礼,拱拱手道:“石尚书,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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