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
殷明道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忙不叠地站起来,解释道:“老师,我并非此意……”
巫清子冷哼一声,手掌在桌案上重重拍了三下,正正拍在了玉牌上:“殿下之意已然明了!”
弈暮予一眼扫过殷明道额上密密麻麻的细汗,浑然是措手不及的模样,可见实在是没料到巫清子突然返都。
“我此番并非为胁迫弈小友,只是…只是…”殷明道向来左右逢源,独独面对这位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师说不出漂亮话,面对巫清子锐利的言辞一时竟是卡了壳。
见他说不出话,巫清子便说了:“只是殷明安要拉拢人,你慌不择路,一时乱了分寸,但殿下可还记得,究竟是谁叫暮予如今这般左右为难?”
殷明道面色如土,这下实在是说不出话了,他自然明白,若不是他一时冲动,在太子宴上大张旗鼓喊出先生二字,殷明安如今也不会这么快就将手伸向云衔观。
“前辈言重了,”在彻底陷入僵局之前,弈暮予开口了,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但手指微攥,在对上巫清子的目光时回避了一瞬的眼神,“殿下素来对云衔观多有关照,想来此番亦是关心则乱。”
殷明道连忙点头,却不敢说话,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劲惹恼了巫清子。
巫清子瞟了弈暮予一眼,坐到太子刚刚坐的位置上,头也不擡地冲太子说:“殿下今日昏了头,不宜谈事,还请殿下改日再来吧。”
听见这句改日再来,殷明道顿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当下一礼道:“也好,改日学生好好为老师接风洗尘。”
巫清子擡手挥了挥,殷明道便面向弈暮予,语气恳切地说:“今日冲撞了弈小友,实在是本宫的不是,日后定当登门谢罪。”
弈暮予起身回了一礼:“殿下慢行。”
待太子出了门,那只被用过的茶杯被毫不客气地丢进茶洗中,发出咕咚一声响,弈暮予回过头,给巫清子递上一块茶帕,说:“前辈此次回得比以往早些,游历可还顺遂?”
巫清子在帕上擦擦手指头,说:“还可以嘛,原本是没想着这么快回来,外头可比皇都有意思多了。”
弈暮予笑了笑,持着茶夹将烫好的杯子放在桌上,正要开口,巫清子先一步擡起眼看他:“我此番回来是为着你。”
弈暮予手下一顿:“我?”
巫清子年岁已高,说话却铿锵有力:“前些日子你问我凌烟台的事,自己也去查了?”
白茶入盏,汤色清澈,是巫清子最喜欢的茶种,弈暮予毫不回避地应道:“是。”
寻觉不安之下给巫清子写了信,弈暮予是知晓的,但却没想到巫清子会直接返都,他放下茶壶,略略蹙眉道:“我此次行事多有鲁莽之处,可是给前辈添麻烦了?”
“未曾,若你行事也算是鲁莽,想来这天下就没有行事谨慎的人了,”巫清子喝了口茶,正色道,“只是暮予,我且问你一事,你莫要搪塞过去。”
“前辈请讲。”
然而巫清子却迟迟没有开口,一双历经沧桑仍保持着明亮的眼眸此刻更是炯炯,弈暮予受着这番打量,心头怔忡,仿佛所有隐匿的想法都在这目光下无处藏身。
“我曾问过你,你的道是什么,你说你曾经的道是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后来失了道就再也没有找到过,现在两年了,你找到了吗?”巫清子的口吻不如往日同他说话时那般不正经,带上几分严厉,弈暮予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心中杂乱,听差了意,还是事实如此。
桌案上那块翡翠的玉牌映入弈暮予的眼底,殷明道走得慌张,忘了将它收回,巫清子和他却都没有开口提醒。弈暮予收回视线,思忖片刻,回道:“随遇而安便是我的道。”
巫清子凝视着他,几乎将他看得手脚发麻:“当真如此吗?暮予,你有一百种法子不必亲自探查凌烟台,却还是自己去了,朝夕肆一行我念在你为报临家的恩,不多说什么,但枕雨班一行,你明知殷明安同凌烟台多有关联,又为何要再激他?你想法多、也聪明,料定这背后没这么简单,可知晓谁是凌烟台幕后之人当真这般重要,值得你以身犯险?这岂非与随遇而安背道而驰!”
弈暮予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空白。
身侧的窗檐不知何时被吹开一条窄密的缝隙,仿佛有另一个世界的风从那里席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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