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流客
黑云似的骠骑携着满天白雾滚滚而来，他们的耳边暴起一连串惊雷般的轰鸣，几乎让人头晕目眩。原本沉闷阴暗的山林刹那间火舌踊跃，那灼人的热浪宛如恶魔的爪牙，时时将人围裹，又时时将人吞没。
临羡的后背被热气灼得滚烫，他有了种发梢都要被点燃的错觉，越过随河，他吹起一声响亮的哨。
玉里梅梢带领着数百匹马儿噌地从一片林子里飞跃而出，临羡翻身上马，耳边缠绕着猎猎风声和爆破声，眼前弥漫着浓重的白气。
瘴气扩散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还快，临羡敛声屏气系紧面巾，双腿在马肚上一夹，玉里梅梢立刻宛如迅雷般朝后城门的方向驶去。
“来了？来了!”躲在藏兵洞里的寻醒注视着那片逐渐袭来的白雾，脸上缠着好几条湿布巾，说话时瓮声瓮气，“那些炸药能把百越人都炸死吗？”
“不能，炸药主要都埋在隔离带里炸尸骸，能炸着人但肯定炸不死所有人，”寻熹目力极好，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她还看到了逐渐逼近的军队，紧捏起手中的枪，她说，“开战避无可避，公子还在城墙上……不行，我得去让他下来。”
在她起身的一刻，寻觉死死拽住她，说：“公子让我们留在这里，你不是也已经答应了吗。”
寻熹气不打一处来：“城墙之上有多危险你不知道？”
寻觉没直接回答她，反而道：“公子也知道，但他还是坚持要去城墙上，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公子让我们留在这里是他对我们的承诺，我们难道要背弃我们对他的承诺吗？”
“承诺和公子的命哪个更重要？”寻熹言辞犀利地质问道。
远方的踢踏声越来越近，寻觉神色也是纠结，但他握紧拳头，答道：“一样重要。”
“那你就松开，让我把公子带下来。”寻熹手上的铁环因为晃动发出响。
寻觉没有放手，他定定地说：“公子之所以让我们留下来，不仅因为他对我们的承诺，还因为他知道，如果仅仅为了保全我们的性命而让我们离去，我们即使活下来也会痛苦无比，现在公子做出的决定也许在我们看来无法理解，但我想这一定是他深思熟虑后决定的，你难道想让公子痛苦吗？”
寻熹一怔，旋即道：“我当然不想!”
“哎哟，”寻醒听了半天，听得头都大了，他捂住耳朵喊道，“你们别说了好不好，这藏兵洞有回声的，你们左一句右一句，害得我现在耳朵都嗡嗡的……”
“不是藏兵洞的回声。”寻熹秀眉攒成一小团，她起身朝洞口外遥望过去。
“啊？你说什么？”寻醒呆呆地问，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城墙距离山林较远，瘴气还没有完全扩散过来，视野算是清晰。
只见黑压压的骠骑停住步伐，回身屹立在距离城墙百米开外的地方，对着百越山林的方向齐齐亮出雪锋。
“那是轰炸后的余响，”寻熹说，“虫子来了。”
树叶翻飞，从碎石上拂过，风碾城墙，吹倒了那根夹在石缝里摇摇欲坠的香。
面巾紧贴着弈暮予的口鼻，只有一双清明的眼睛裸露在外，弈暮予瞳孔里暮色与白气混合在一起，显得雾蒙蒙的，除了眼底的一片黑云几乎瞧不清别的。
但正因瞧不清别的什么，这一片黑云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弈暮予将手搭在城墙上，手指不甚沾上点香灰，他却似是未觉，双目倒映出黑云的轮廓，神情认真得不可思议，像是一场大戏开演前聚精会神地盯着台面的观众。
最后一点儿好空气都逃之夭夭了，转而代之的是令人反胃的腥臭，地面的碎石微微颤动，比往日更加来势汹汹，仿佛有什么动物发出了背水一战的咆哮。
骠骑的声音在昏暗里咻咻喘着，像是一群时刻准备捕猎的饿狼，临羡亮刀直指雾霭，眼眸沾着狠戾之色。
“杀啊——”
百越士兵突破层层白瘴呼啸而来，临羡手臂一挥，玉里梅梢和骠骑倏地犹如利箭般向前直射而出，刀光霎时间划破白气。
临羡纵马飞驰，快得几乎只见残影，他挥刀斩飞前列士兵，将百越迅速冲开一道口，他像是一匹嗅觉极度敏锐的狼，能在千军万马中迅速觉察出主心骨的位置，这就意味着他拥有能在极短时间内摧毁敌军的天赋。
蚣君面色焦黑双目腥红，浑然没了往日里沉着的模样，他暴喝道：“大启走狗，拿命来!”
与此同时，蚣君振袖挥出黑红色的粉末，临羡高挑的身形飞跃而起，他凌空换气，纹丝不乱，手中银刀凌厉迅疾，毫不拖泥带水直朝蚣君咽喉而去。
蚣君提刀格挡，挡住那道意在取他性命的刀光，右臂却被划出一条深深长口，他闷哼一声，胸中喷薄而出的怨毒都化作一道道银色的刀光。
他没有和临羡交谈的打算，甚至连一句话都不需要说，今日必是死战。
玉里梅梢轻盈地跺了跺蹄子，碾碎几只乌漆麻黑的虫，地面上爬行的虫比起往日要少，大部分虫已经葬身在了那片火海之中。
蚣君的神情疯狂而绝望，他猛地擡手一挥，五只硕大的蜈蚣从袖口里飞跃而出，同时他弯刀速度不减，看上去想要直接刺穿临羡的心脏。
临羡眸中寒光乍现，刀锋翻弄白瘴，凶悍的毒物齐齐断作两截，一息之间刀柄已转为反握格挡，刀背撞上刀尖，瞬间将蚣君的弯刀震脱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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