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认为临家有叛变之心的人最不好辩驳的一点,但同时也是最好辩驳的一点,反与不反,只在一念之间,过去不反,谁能想到将来?
可巫清子根本说不出这番话。
“前辈曾经教导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却是已然忘记了吗?”弈暮予说。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而下,巫清子僵硬地坐在原地,这话的确是他亲口说给殷明道的。
厢房门被“咚咚”敲响,寻醒探了头进来,浑然没注意到里面凝滞的氛围,嘻嘻而笑:“公子,陛下给你送了好多礼来啊,我看里头还有糕点,我可以吃吗?”
“糕点自然是陛下送给你的,”弈暮予羽眉轻展,对寻醒展开一笑,随即起身向巫清子拜过,“前辈近些日子似是消瘦了不少,还请您多多保重。”
寻醒听言,震惊地打量巫清子一番,说:“师父瘦了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好啦,礼都放在哪里了,带我去瞧瞧吧。”弈暮予笑着推寻醒出门,合门之前,他擡眸朝巫清子看了一眼。
平日里总是活蹦乱跳的老人此刻无声地坐在原位,像一尊苍老的雕像,风吹而过,吹乱了他花白的头发。
为了不惊扰祈福的香客,那一箱箱价值不菲的赠礼都被摆在了天师殿之后的院子里,显得有些不受待见。
但寻醒用实际行动证明,他还是很待见那些御赐的糕点的。寻醒一手一个花状的酥饼,嘴里还包着半截,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公子,你也吃!”
弈暮予虽说着让寻醒带他过来看,实际上却是一眼也未多瞧那些金光灿灿的礼盒,他笑笑:“你们吃吧,我不饿,若是还有什么喜欢的也一并拿走,其余的就拿去当铺换作银子吧。”
寻觉讶异道:“可是公子,这些都是御赐的,当铺给当吗?”
“我去当,”寻熹拍拍胸口道,“公子放心,皇都一条街我可熟了,有的当铺的确不敢收,但有的黑铺什么都收,我蒙着脸去,保准没人能查得到是我们当的。”
最后寻觉和寻醒都跟着寻熹一起下了山,寻觉是好奇黑铺是什么样的,寻醒则是被寻觉强行拽走了。
天不知不觉昏暗下去,祈福的香客渐渐变少,香炉里已经积攒起深得能插进拳头的香灰。直到最后一名香客离开,弈暮予方步入天师殿,取了三支香,他在庞大的神像之下阖眸静思,心绪逐渐变得宁静。
再一睁眼,余光里已经映出一道修长笔直的人影,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他旁边,跟他做着同样的姿势。
弈暮予将香插进香炉,那个人亦步亦趋,也将香规规矩矩地插进去。弈暮予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动,最后停在他笑意吟吟的脸上,说:“将军可知靠近人而不出声,是会吓死人的。”
“这就算靠近了?”临羡脸上有点委屈,“先生冤枉我。”
分明知道这委屈是装出来的,弈暮予仍是不由得一笑,擡手挠挠他的下巴道:“冤枉你又如何?”
临羡拉过他的手腕将他拽到怀里,在他额头一亲,顺着眼睛鼻梁一路向下,在要亲到嘴唇时,弈暮予稍微别过脸:“别……”
临羡在他唇上一啄,手掌撑在他身后,将他圈在香案和自己的臂弯之间,只要弈暮予稍微后仰就能看见神像。
临羡朝他歪歪脑袋,无辜地道:“别什么?”
“这里是——”
临羡无不恶劣地堵住他的话音,将人吻得只能靠抓着他的臂膀站立。弈暮予因难以呼吸而眼尾泛红,勾得临羡心一软,但他深谙不能被这样的眼神欺骗。
临羡在弈暮予略微红肿的唇上一亲,坏声说:“晚了,我得坐实罪名啊。”
弈暮予瞧着临羡,眸子里都含了水,他轻呵道:“王爷这可算得上是知法犯法了。”
进爵的圣旨在黄昏时分送至南交候府,与弈暮予估摸的时间相差无几。临羡挑了下眉,笑道:“算吧,先生要治我的罪吗?”
弈暮予点点头。
“什么罪名?”
“欺辱良民。”
临羡啊了一声,捏住他的下巴,拇指在那微湿的唇瓣上细细摩挲:“怎么欺辱的?说来听听。”
弈暮予没说话,自下而上地瞧着他,舌尖在他的指腹轻轻一舔。
“那我可真是犯了大错。”临羡眸光微沉,他摁压弈暮予的唇,身子刚一前倾,忽然听见殿外传来三个孩子嘻嘻笑笑的声音。
“……”临羡叹了口气,弈暮予看着他无奈的模样忍不住擡起唇角。
“王爷,认罪吗?”
临羡瞧着弈暮予的笑,将手腕并在一起举到他面前,诚恳地说:“先生说的,我岂敢不认,把我带走吧,日日夜夜锁在你身边,给口吃的就行。”
这语气真是乖巧极了。弈暮予摸摸他的手腕,又与他十指相扣,学舌道:“将军的话,我岂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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