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
殷明清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两人渐行渐远。
“这也在先生的意料之中吗?”
临羡将双手叠在脑后,偏过脑袋问弈暮予。
他们走出前厅,踏上一条小路,偶尔能听见枯叶被碾碎的声音。
“将军,”弈暮予擡手在他额头一点,“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厉害了?”
临羡神情乖巧地说:“不是我想的,是我看到的。”
弈暮予笑了一下:“陛下想善待战俘,与北幽重修旧约,在你看来如何?”
“脑子坏了吧。”临羡勾住他的手指,甩得一荡一荡。
“嗯,”弈暮予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殿下也是这么想的,哪怕这一次他选择妥协,但只要他们两个人都存活于世,他总会知道陛下与他并非同路人。”
临羡说:“这么来看,他们发生冲突就是必然的了,先生如此确定殷明道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弈暮予温声道:“他此次的决定并没有那么重要,姑且算作一个偶然事件吧,不过正如你所说,他们二人的冲突是必然的,陛下性情如此,所以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他都会做出无数个像这次一样的偶然决定,只不过这一次,恰好踩在了殿下在意的点上。”
临羡瞧着弈暮予侃侃而谈的模样,问:“你曾经对殷明清说的那些话,就是想利用好每个偶然?”
“远在昧谷,”弈暮予说,“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我能亲你一下吗?”临羡忽然问。
弈暮予一愣,忍不住笑了:“是不是太突然了?”
临羡立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亲出了响,随即正回身子,愉快地说:“先生继续。”
弈暮予眼里荡着轻柔的碎光,他温声道:“想听什么?”
“殷明清既然如此在意这件事,恐怕不会轻易妥协,先生觉得他会怎么做?”临羡问。
“殿下虽有远见,但性情温良,究竟要怎么做也许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不过……”弈暮予擡眸看向昏暗的夜空,一只信鸽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出,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兴许有人会逼他做出决定。”
话音刚落,雪白的信鸽扑簌着翅膀落在弈暮予的手臂上,细长的后爪系着一支信筒,信筒底部雕着一朵梅花,是朝夕肆的标志。
弈暮予取出信筒里的信,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对临羡晃晃信纸,笑着说:“要来赌赌看吗?”
临羡提起东张西望的信鸽,把它往天空一扔,一本正经地道:“那我便舍身陪君子。”
“听上去不像个好人。”弈暮予将信展开,递给临羡。
信不长,只记录了一个人的行踪,临羡看完后神情没什么变化,十分自然地看向弈暮予:“先生不看看吗?”
弈暮予回视他,莞尔道:“看样子是我赢了。”
“所以我就是你的了。”临羡郑重其事地把手送到弈暮予面前。
弈暮予从善如流地与他十指相扣,说:“正确的选择。”
“是我唯一会做出的选择。”临羡说完,抖了抖手里的信,“老实讲,我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但先生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如果说怀光殿下是到现在才发觉陛下跟他想象中的相差甚远,那么有个人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说到这里,弈暮予停顿了一下,看向临羡,“双珏,你知道我见过最多的事是什么吗?”
“是什么?”
弈暮予双唇轻启,一字一句地道:“一个信徒见证神明的崩塌。”
比如他对于巫清子,比如傅黎和殷明清对于殷明道。
弈暮予想起了那个在夏日也森冷至极的夜晚,手脚都因为想起了那副场景而变得冰凉。
“这种说法其实很自私,没有人是为了作为谁的信仰而存在的,谁也无法要求另一个人一定是他所以为的样子,只是…在得知真相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份敬仰没有错误,越是敬仰,越是痛恨,越是无法释怀。”
“不自私,一点也不,”临羡握紧弈暮予的手,语气坚定,“敬仰本身何错之有?你从未要求谁为了配得上你的敬仰而去做什么事,也从未要求谁变成你希望的样子,世界上只有配不配得上你的敬仰的人,至始至终错的都不是你。”
临羡的手其实不属于特别暖和的类型,看上去和摸上去同样干净修长,但当那份温度通过手心、手指的接触实实在在地传达给弈暮予时,竟然将他浑身的冷意都驱散得一干二净。
有点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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