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寻觉和寻熹不约而同舒了一口气。
戚文秋把胳膊往寻觉肩上一搭,推着他往前走:“据说今晚有昧谷的兄弟做香酥鸡,别说啊,那玩意儿还真挺好吃,你说我在朝夕肆里整这么一道菜会不会很有前景啊?”
“香酥鸡过于油腻,不符皇都百姓口味,不过如果可以少放些油,应该会得到很多人的喜欢。”寻觉的脚步终于从一开始的犹豫变得轻盈起来。
寻熹看了戚文秋一眼,说:“你以后都打算待在朝夕肆吗?”
“是啊,以后请叫我戚掌柜,”戚文秋咧嘴一笑,“不过如果再起战事我肯定会…呸呸呸,不起战事最好,你们以后来肆里给我帮忙呗,咱们可以——”
“月俸多少?”寻熹打趣道。
戚文秋大手一挥,非常豪迈地说:“你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寻醒哇了一声,突然觉得戚文秋在他心中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前方传来一片笑声,霞光从上到下划过弈暮予的脸庞,衬得他的双眸恍若琉璃,里面映着四个小少年的身影,神色温柔而平和。
“齐老的事,先生准备告诉他吗?”临羡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弈暮予视线缓缓偏移,落到戚文秋的身上,不由得想起了那名花甲老人跌跪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心头顿时一酸。
弈暮予眼睫微垂,说:“他曾嘱咐我千万不要告诉戚将军真相。”
临羡略一点头道:“不愿儿子知道自己曾经做过弃城的事,这也在情理之中。”
况且齐拓最后为了击败百越、为了保护骠骑选择让自己去死,谁也不忍心再告诉戚文秋真相。
那时的弈暮予告诉齐拓,真相应该由他自己告诉戚文秋,但现下他已经没有机会说了。如果有一天,戚文秋经手朝夕肆的事愈发娴熟,说不定会察觉朝夕肆与凌烟台的关系,说不定会察觉齐拓与谢温眠的关系。
如果有一天,戚文秋想知道从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想知道自己敬仰的父亲是不是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另一面,弈暮予有资格担任那个隐瞒真相的人吗?
“如果戚将军询问,”弈暮予唇角轻微抿紧了一下,“我会告诉他。”
没有。
弈暮予觉得自己没有,就像他无法为了情义隐瞒巫清子的真相,他难道不知道说出真相后寻觉他们很可能会怨恨他吗?
但知道真相后是否还敬仰巫清子,是否怨恨他,那是寻家三个孩子的事,同样的,知道父亲曾经的卑劣和懦弱后,是否还继续敬仰自己的父亲,那是戚文秋的事。
真相是无法永远隐瞒下去的,也不该被隐瞒下去。
靠隐瞒和愚弄得到的幸福毫无意义。
弈暮予的眸色慢慢沉下去,是落日漫过远处的丘陵,渐行渐远。
忽然,他的发顶一重,他看向临羡,然而这人不仅不松手还揉了几下,弯着眼睛说:“不愧是先生。”
心里的一层雾霭仿佛顷刻间被这笑容驱散了,熔铸成与视线尽头的霞光相匹配的柔软,弈暮予拉下临羡的手,握在手心里捏了捏。
哪怕再坚定自己的想法,还是无法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冷酷无情地说出真相,否则他就不会把真相拖到无法再拖的地步才说出来,他太过明白信仰崩塌的绝望,又怎么能做到没有一丝波澜地摧毁他人的信仰。
临羡反握住弈暮予的手,一个迈步跨到他前方:“宝贝儿,看着我。”
这声挺大的,弈暮予迅速朝临羡身后扫了一眼,又立刻被眼前的人影挡住。
临羡冲他挑挑眉,意思是往哪儿看呢。
“看着呢。”弈暮予认真盯着临羡的脸。
“好看吧?”临羡颇为自恋地扬起唇角。
“嗯,”弈暮予笑了笑,“好看。”
临羡啧了一声:“认真点儿。”
弈暮予抿住唇边的笑意,仔仔细细打量临羡一番,确定地道:“非常好看,你对这个还不——”
“我们成亲吧。”临羡说。
弈暮予的嘴还没合上,保持着刚刚说话的样子,瞳孔里的临羡腰背挺得很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成亲吧,暮予,回南交我们就成亲。”
不知是不是错觉,临羡的呼吸比平日里要慢许多,像是因为紧张而刻意放缓了。
“将军,”弈暮予似是无奈地轻叹道,“你一定要把这么重要的事这么突然地说出来吗?”
“突然吗?”临羡前倾着身子,慢慢靠近弈暮予,“可我每天都是这么想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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