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此之前,她布满皱褶的心要先抚平,才能确认,她能再次毫无保留地交付。不然,对谁都不公平。她看过一句话,背叛像一种传染病。背叛你的人也许曾被上一任狠狠伤害过,才在这段关系里寻求弥补。这是什么bullshit狗屁理论,纯粹是垃圾人类给自己的垃圾找借口。
所以,回到上海和贾斯汀重聚那天,酒店里瘫在床上一起贤者时刻的时候,她突然撑起上身,郑重地对贾斯汀说:“如果有一天,你喜欢别人了,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贾斯汀湿漉漉的虹膜上反射着她的脸,答道:“好。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也一定要告诉我。”
“喜欢别人了”和“不喜欢我了”,谁的感情洁癖更重?都挺够呛的。
经过种种君子约定,此刻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找到什么了?”贾斯汀嘴角带笑,故意问。
伊莎贝故作镇定漱口,把牙膏白沫洗干净,“我找我的东西呢。”
“找到了吗?”
“没有。”手蹭了一下鼻子。一种被抓包的羞耻感。
贾斯汀走到她背后,从面前镜子里看着她。低下头在她耳边,眼睛依然看着镜子里,说:“你的东西在这儿呢。”
然后他从身后拿出双手,绕过她脸前,一条极细的项链落在她锁骨上,像画上一条细闪的线。项链上有一个白色欧泊吊坠,它也充盈着细闪的光晕。
贾斯汀觉得粗大耀眼的项链不搭伊莎贝纤细骨感的锁骨,蒂芙尼什么的又太俗。这枚牛奶欧泊细看色彩斑澜,就像它的名字—“集宝石之美于一身”。
当然,前提是,细细观赏,用以后所有的时间。
他把下巴搁在她肩头,眼睛从镜中看着她,问:“喜欢吗?”
她评价,“喜欢。正合我意。”
镜中的贾斯汀明眸皓齿,短发精神,和初初认识的时候没有分毫改变。也像一个对时光免疫的琥珀。
此刻镜中眼神交汇,一下把时空拉回几年前。伦敦,那辆高调的911,她坐在后座,他伸手调后视镜,单恋高校,他在后视镜里找她的眼睛。
暗恋幼稚,但哪可幸免。
就算经过茫茫悠长年月,也会记住那张脸。
她转过身,第一次主动去吻他。想用一个奶油蛋糕般绵密甜腻的吻,穿过时空回答那个男孩:我明白你在唱什么。
理想丰满,而现实骨感。伊莎贝吻技拙略。
但吻之妙在于它是少数可以滥竽充数的事。
因为吻起来,没有先发与后发,主动与被动,双向奔赴的投入不分彼此。他很快弥补了她的稚嫩笨拙。他找到贝齿里藏着的舌头,像在尼斯海边吹着海风,淡盐水里那刚捞出来的生蚝肉反而鲜甜多汁。
那个吻从懵懂莽撞到绵长深远,两个人也不知不觉推到了浴室里。
后来发生的事,伊莎贝说是贾斯汀故意打开了花洒,贾斯汀说是伊莎贝的脚勾到了龙头,总之热水从高空洒下来,一寸寸湿透身上衣服。
最后,情欲像被热水淋透扒在皮肤上的湿衣服,让人燥热难耐。水汽蒸腾,呼和吸之间潮湿闷热,他们只有去对方身上寻找氧气。
花洒装在天花板上,水流又大压力又强。耳边只有水流的声音。两人做在这一块酣畅中。像在一个暴雨的深夜,不顾一切冲进黑色的海里,向汹涌卷来的海浪张开怀抱,交出全部的自己。
在一荡又一荡的浪潮里,伊莎贝睁开被水模糊的眼睛,氤氲中看到贾斯汀蹙眉忍耐的表情和微微张开的嘴唇,水流顺着下巴划到喉结、胸前,听到水声里他令她心悸的低沉喘息。看着他托着自己的手臂上盘结的血管,不受控制地低吟出他的名字:贾斯汀…
接着牵手迎上一个最高的浪头,一起颤栗了很久。
大概过程太激烈又缺氧,完事后伊莎贝已经站不住。贾斯汀把她洗好擦干净,用浴巾包好抱到床上,让她休息,自己才去洗。
等他一回来,伊莎贝伸出手要抱。他把浴巾一摘,像亚当摘掉最后那片树叶,钻进被子里又把伊莎贝身上的树叶摘掉。
伊甸园里的人齐了,熄灯晚安。
在纽约的时候,伊莎贝经常做梦梦到回国。
但是途中千奇百怪的突发情况,没有一次成功回来。有一次在梦中,她甚至像准备马拉松的人,认真计算路线如何规划、体力怎么分配、粮草怎么携带,才能游过重洋,游回国内。
但是每次醒来,都是“梦里已行万里路,醒来却还在床上”。
她就去读弗洛伊德,他关于梦的理论里有一条“补偿”的说法,即现实中得不到的东西,人体出于一种自我保护,会在梦中满足,给予补偿。而那些无论用飞机火车轮船游泳都不成功的障碍,映射出她心里严重的焦虑。
这天晚上,在伊甸园的世界里,她又一次梦到回国。像高考过去很久还会从最后一道大题不会答的噩梦里惊醒。
梦里她像一个死了几十遍的小人,游戏再次重来,目的是回国。顺利买了机票,可登机时发现飞机只有一个翅膀,她生气和地勤理论。一下又去坐船,可是船底全是窟窿。接着战争开始了,二战纪录片中飞机投炸弹的画面出现。对着黑烟笼罩的茫茫大洋,她哭啊哭,想到自己要永远被困在这个大洲上了,贾斯汀还在另外一个大洲上,哭得更伤心了。
一下子惊醒,睁开眼突然反应不过来身在何处,哪一个大洲。只有心跳突突地,惊魂未定。
这时,身后伸过来一双温热的臂膀,把她搂在怀里。仿佛读懂她的脑波一样,烧热的掌心轻拍着她冰凉的小臂说:“你在上海,不怕。”
她长舒一口气。看到自己选的那块窗帘,棕色天鹅绒。他不喜欢遮光窗帘,所以光透进来,在床上凝成一块琥珀。
转身钻过去缩在他怀里,看他湿漉漉的眼睛,贪恋每一块温热的皮肤,不敢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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