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虞意白无声打了个寒噤。
对方的气息是那样幽冷,明明沐浴在日光之下,他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阴冷的感觉反而顺着他的皮肤侵入骨髓,令他浑身发冷。
但他此刻已然无路可逃,定了定心绪,开口道:“没关系,你要什么……我能给的话,一定会拿来给你的。”
那鬼闻言,垂眸静静盯了他几秒,笑道:“你能给的,什么都可以?”
虞意白小心地点了下头。
“那我要你——”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留下来陪我。”
虞意白微愣:“可是……”
在对方的注视下,他唇瓣颤了颤,硬着头皮道:“可以是可以,只是如果我一直不回去,家里人定会来找,这样……对你不太好。”
虞家世代除灵,若是遇上了这么只鬼,后果可想而知。
少年无声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和他打商量:“但我可以每天过来找你,陪你一……唔,两、三个时辰,你看怎么样?”
他眼眸微眯,轻呵了一声:“讨价还价?”
虞意白摆手解释道:“不是!只是你也应该不想……和我家的那些人对上吧?”
这次对方似乎看了他很久,直看得他心底发毛,半晌笑道:“也可以。”他话锋一转,“你叫什么?”
虞意白张口,刚想说自己的名字,忽然记起母亲曾跟他讲过,不要轻易告诉鬼魂自己的名字,不然对方可能会借此占据你的身份,于是他纠结了一下,低声道:“念念,我叫念念。”
这是他的小名,只有他的父母才知道。
闻此,对方的脸上露出一抹兴味的笑,慢悠悠地将那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哦,念念,好吧——我知道了。”
他的动作很快,在天黑之前,便将一只装了整整十只鬼的锁灵囊丢到了虞意白的怀里。
少年心头一直高悬着的石块终于彻底落地。
“谢谢……唔……”
虞意白发现自己仍旧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被噎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微笑:“总之多谢你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这山里呆多久。明日……明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就在这见,怎么样?”
那鬼听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唇角带笑地静静盯着他,虞意白只当对方同意了,便摆了摆手,一溜烟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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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时的眼中少见地闪过了茫然。
陪在少年身边的那只鬼,应当就是他自己。
可为什么,对于这段记忆,他极其模糊,几近是大片的缺失,甚至连虞意白少年时期的模样都很难回忆起来,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
他不记得了。
虞意白在他的身边正静静沉睡着,发丝散落,肤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白,又长又密的睫毛低垂着,宛如一具精致的人偶。
人偶……
殷时的手指穿过他乌黑的发丝,看着它们沿着指缝流泄而下。
他确实一度强烈地动过这个念头,把对方做成只属于他的人偶,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都属于他,再也不会有什么不相干的人前来打搅他们。
而现在……
这个想法虽仍旧不时会在脑海中闪过,但已然不再如一开始那样强烈了。
为什么呢?
殷时仔细地想了想。
大抵,是因为小白亲口对他说自己不愿意。
可他明明是个很自私的人,自私到……就连想象虞意白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曾经被谁触碰过,都会忍不住地烦躁,生气,想将那些人一个个地找出来,在虞意白面前杀掉才行。
他知道这个不太可能,于是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殷时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意识继续潜入对方记忆的回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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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少年如约而至。
虞意白早早便来到了那个地方,等着对方来。
他昨日将锁灵囊交给虞疏之后,对方一直阴沉的脸上果然有了些喜色,而后当晚便在饭桌上宣布,半月之后他会将身为妾室的容氏提拔为嫡夫人,以后虞家上下都要尊称她为虞夫人了。
在虞意白的母亲死后,嫡夫人这个位置便一直空着,虞疏突然间宣布这个消息,他虽知这是人之常情,却也无法真心地高兴起来。
虞意白正垂着眼胡乱想着,忽而发觉地上多了一道影子,连忙回过头去,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松了口气。
那鬼仍旧一身红衣,脸上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口吻含笑:“你竟然真的来了。”
虞意白眨眨眼道:“自然,我说到做到。”
他虽然害怕,但自己承诺过的事,哪怕再怕也是得来的。
对方像是能看穿他心里所想似的:“我还以为你会怕得不敢来呢,或是叫些人上来对付我,想不到却是独自一人来的。”
他口中说的这些,虞意白其实也想过,面上的神色有片刻的不自在:“你帮了我,我怎么会反过来对付你。”
对方挑了挑眉,也不知有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那一丝心虚,忽地问道:“懂乐理么?”
虞意白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懂一些……”
“会吹笛么?”
他犹豫道:“会一点……”
下一刻,一件东西便从对方的方向抛过来,虞意白一愣,连忙擡手去接,东西被不偏不倚丢进他怀里,他低头去看,发现是一只笛子。
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触感冰凉,似玉又似石,笛身雪白纤长,上边排着圆形的孔列。
虞意白疑惑地擡起了眼。
他站在树荫下看着青年,笼着阴影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却让人无端感到疏离与危险。
“我同你讲过,我成为鬼之后,便忘了我的名字,也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上只剩下这么只笛子,或许这便是我的执念,但我不会吹笛子,既然你会,不妨吹给我听试试看。”
闻言,虞意白的眼眸中闪过诧异之色:“笛子……是执念……?”
他怎么也不能把一支普普通通的笛子与使人化作厉鬼的执念联系在一起,一时间都以为面前的这只鬼在哄骗他。
对方微微一笑:“权且当帮个忙,说不定你一曲吹完,我执念了结,便原地消散了呢。”
他面上的表情毫无破绽,虞意白只得点点头,找了块石头坐下,试了几个音,便将长笛横在唇边,凭着感觉吹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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