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很快,殷时身上的伤便好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前往虞家清算的时候。
临行前,虞意白忽然道:“殷时,你能不能借我些鬼气,那些人……我想亲自动手。”
他身上有对方的鬼引在,要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
殷时闻言笑了:“当然可以,只要——你下得了手。”
虞意白长睫低垂,遮掩住了眸底的冷,唇角一弯露出一个微笑:“你放心,我不会手软的。”
他已然彻底看清虞家人的真面目,哪怕他们是自己的亲人又怎样,他们早已撕破脸皮,虞意白现在也没了顾忌。
不需要再留任何情面。
-
虞家。
因为虞疏的死,虞府门外已然拉起了素白的布绫,悬着白灯笼,每扇门上都贴着大大的“奠”字,风卷起惨白的纸钱,上下皆是一片凄凉之景。
虞夫人在灵堂内抱着棺木已然哭天抢地了连续两个日夜,哭得嗓子沙哑几近晕厥,而后被几个奴婢擡了回去。
哪怕离虞疏死去已过了将近半月,府上人的面色也多有悲戚,更遑论与虞疏关系相近的几位亲眷。
至于虞意白,虞家已无人再敢提这个名字,生怕引得家主与虞夫人的不快,谁不知就是因为他,才导致换命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使虞梁没能成功救回来。
那日,天气阴冷,白日时空中也是暗沉沉的压着阴云,萧瑟的冷风在耳边呼呼地吹着。
几名奴仆在虞府的空地上清扫着灰尘与落叶,骤然间,感到头上的天似乎又昏暗了几分,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其给笼罩,投落黑魆魆的暗影。
他们正对此景啧啧称奇,下一刻,便有厚重的乌云自天际滚滚而来,聚积在头顶上,欲倾倒下来的模样,寒风呼啸,像极了尖利的哭声。
奴仆们的脸上皆闪过惊慌的神色。
周遭黑得不正常,明明是白天,日光却被完全遮蔽,不渗下来一丝一毫,虞府紧闭的朱红大门在一瞬间被一股大力狠狠冲开,阴冷的风猛烈地灌进来,吹的人浑身发寒。
虞府上下人人多多少少皆是懂些除灵术的,此刻哪是不知道这情况定是闹了鬼,就是不知道这是招惹了哪路厉鬼,联想到半月前虞梁换命一事,人们的心头皆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名字,顿时,不寒而栗。
虞夫人此刻正独自一人在房中黯然神伤,忽然觉察到外面陡然暗下来的天色,起身去掌烛火,点了数次,都没能成功。
四周越来越暗。
她连着叫了几声贴身婢女的名字,却没有回应,她的呼唤仿佛石沉大海一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声音,外头的脚步声、交谈声彻底消失了,偌大的房间内,只余死寂。
虞夫人意识到不对,连忙冲到门前去开门,那门却仿佛焊死在那里,严丝合缝,她用力到手上的指甲都抠掉了一片,门不见丝毫颤动。
窗户亦被锁死,就像有什么东西抵在外头不让开似的,虞夫人涂着脂粉的脸上沁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伸手抹了抹,花掉了艳丽的妆容。
“意白?”
“虞意白?”
“是你吗?”
……
她用颤颤的声线试探性地叫了几声,声音在黑洞洞的房间内激起幽凉的回音。
虞意白死后的头七,整个虞府还严阵以待了整整一日,她躲在贴满黄符的房间里不敢出来,却风平浪静,没有半分闹鬼作乱的迹象。
而后几天,虞家人皆有所防备地警惕着,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分毫的异常,他们便渐渐放下了戒心,认为是自己疑神疑鬼,那些取出来的驱鬼的法器也都放了回去。
而今日,那鬼却偏毫无征兆地来了。
整座虞府都笼罩在殷时布下的结界之下,自外面看不到分毫异常,唯有身处于其间的人知道,他们被困于憧憧黑暗之中,无数次与身边的人擦肩而过,始终在原地打转,找不到方向,逃不出,跑不掉。
虞夫人后背死死抵着墙,手里抓着一沓摸索出来的黄符,白多黑少的眼睛惊恐地在四周来回扫射着,一片寂静。
没有虞意白,却又像是无处不在。
对方当初的话语再一次犹如魔音般在脑海里回荡,她抓紧了黄符,宛如抓住救命的绳索,不经意间低下头去,竟发现自己的身前有两道影子。
冷汗簌簌而下,虞夫人艰难地往旁边挪动步伐,影子也和她一起,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站在她的背后,而她正紧贴着墙壁。
心神恐慌之间,她听见耳边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头顶也一片湿凉,试探地伸出手去抹,水却越擦越多,流到脸上,她疯了般地胡乱擦着,连皮肉被指甲刮破也浑不自知。
虞意白静静地坐在她头顶的横梁上,一身雪白,腰间横着骨笛,垂落一只穿着黑色长靴的小腿,轻轻晃荡着。
因为身上带着自殷时那里来的鬼气的缘故,他的面容显得尤为惨白,几乎和身上的白衣融为一体,唯有头发黑得犹如浓墨,绸缎似地滑落在肩头,唇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红。
他看着虞夫人形状疯狂地用蔻红的指甲抓着自己的脸,红白的皮肉一片片地脱落下来,连着黑色的发丝,肉片掉到地板上,发出扑哧的怪声。
虞意白的心头涌起一阵愉悦的感觉,姣好的眉眼微弯,唇角也忍不住翘起。
等他发现自己这个举动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殷时给传染了?
骤然间,
她看着五指流淌的鲜血险些昏厥过去,就要拿着黄符往脸上拍,却突然发现,手中一直抓的哪里是符,分明是几只人的眼珠。
她慌乱地大叫着,将沾着粉肉的眼珠甩出去,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布满血丝的眼睛通过十指的缝隙惊惧地往外看。
血红的视野里,一道苍白的人影缓缓朝她走了进来。
她脸上掉下的血肉被长靴踩成肉泥,发出怪异的声响,视线一点一点地往上,入目的是那张虞夫人死也忘不了的脸。
青年温和地微笑,艳红的唇弯起一抹弧度,显得无比阴冷与诡谲,她尖叫着缩到墙角,死死闭上眼,那张脸竟还在她的视野里阴魂不散。
虞意白轻柔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
“虞夫人,好久不见。”
-
虞洛秋在逃。
幽暗的空间内,只余下他一人沉重的脚步与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可是不管他怎么跑,面前的长廊仿佛没有尽头一般。阴冷的气息粘连着他的身体,令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他的驭鬼术在此刻突然间就失去了作用,不管他怎么呼唤系统,对方都没有回音。
内心的不安来到了最顶峰。
是虞意白吗?
是他死了,现在来索命吗?
那来找他做什么?
他也不过是听虞疏和虞夫人话罢了,要找便找他们去。
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不远处,一道身影静静立在那里。
虞洛秋喘着粗气,一点点停下了脚步,颤抖的眸光惊疑不定。
对方青白的双手自然地垂落,涂抹着鲜红色的蔻丹,鲜血在她的身前聚了一滩暗色的血泊,惨白柔软的脖颈慢慢直起,那张脸上的皮已经被生生撕了下来,露出鲜红狰狞的骨骼。
是虞夫人。
虞洛秋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发着抖。
怎么会……
她已经死了!
下一个、下一个便是他吗……
虞意白站在他的身后,望着对方战栗得几近无法站稳的背影,轻轻一笑。
原来这就是吓人的感觉么。比起被吓,可有意思多了。
虞洛秋转身的刹那,看到了他,顿时大叫了一声,面容惨白地倒退了几步。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额间冷汗涔涔,粗喘着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意白……你……那些事、那些事都是我娘……虞夫人他们让我做的,你放过我……放过我……好不好?”
一边说着,他悄悄将手背在身后,去摸藏在口袋里的驱鬼罗盘。
下一刻,虞洛秋便猛地将它狠狠往虞意白的方向砸去,唇角刚扬起一丝喜色的弧度,便瞬间被愕然取代,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
罗盘静静地躺在对方的身前,毫无反应。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为什么?!
“让你失望了。”虞意白道,“我又没死,这怎么能伤得了我呢。”
说着,他微微一笑:“当然,念在我们之前的情分,我可以放过你。”
虞洛秋心头剧震,还没来得及喜悦,便见面前的青年向他摊开了手,苍白的掌心上,赫然是几十根尖锐的银白色的长针。
虞意白弯唇道:“把它们吞下去,我就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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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时并没有在虞家。
之前鸣玉和他交手的时候,他重伤了对方,并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追踪印记,除非伤口完全愈合,否则这道印记便将如影随形,无法消散。
殷时循着印记的指引,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对方。
鸣玉正在一处酒肆饮酒,感知到殷时的气息,眉心一皱,冷着脸站起身来,手指一拢,一张朱红涂抹的符箓被捏在指尖。
殷时暗红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我说过,下次再见,便是你的死期。”
鸣玉在半月前本就已被他重伤,此刻堪堪交手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断了一臂,捂着胸口吐出黑血掺杂着内脏的碎块。
殷时神色漠然,眼眸中却闪过嗜血的兴奋。
猩红的冷光一闪而逝,伴着泼洒到空气里的血雾与腥气,殷时已然消失在原地,唯留一具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在地上。
肢体尚不甘地抽搐着,头颅咕噜噜滚到一边,很快便彻底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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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疏犹在同虞家内的老一辈除灵师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他们目眦欲裂地注视着黑暗之中浮现的两道身影。
虞疏喘着粗气,面容带着血,怒不可遏道:“逆子!竟然敢同厉鬼勾结,反过来对付你的至亲之人!真是大逆不道,当初……当初我就应该将你给活活掐死,你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虞意白沉默地听着他的谩骂,神色淡泊,一言不发。
他身边的殷时冷笑了一声,唇瓣弯起讥诮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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