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硝烟
三日后下午，有张信笺送至玉凤澈案头。是胡阿满邀他去忘归楼相见。
忘归楼很热闹，是名旦胡阿满要唱“霸王别姬”。
胡阿满已经穿戴好了行头化好了妆，胭脂青黛浓墨重彩，竟勾得那一张脸漂亮得过分。
玉凤澈坐在镜前合着双眼，由着胡阿满在自个儿脸上折腾。待到折腾毕了，也有了小半个时辰。
“盟主令你探听消息去也。”胡阿满戏前正开嗓，这一段，说得倒像戏里念白。
“嗯。”玉凤澈起身要走，这地方脂粉香浓，叫他浑身不自在。却听得胡阿满在身后唱道：“玉公子得空，来奴家此处听戏，可好？”
玉凤澈嗯了一声。少时缠着师叔学了些月氏语，也算歪打正着。他换了身不起眼的灰白衣裳，寻了一双分水刺藏在袖中，去了一处小酒肆，这酒肆铺面半年前叫胡商买下，襄阳分盟探出月氏高手一行于真武山铩羽而归时，曾在此处落脚，之后，便不知所踪。
一个偏僻的酒馆，门口挑了个半旧的酒幡，进门坐稳，叫了一坛子竹叶青到临窗的位子上坐了自斟自饮，歇了一阵，又叫了盘卤肉。
卤肉才叫上来没多时，便有人坐到了他对面，道：“德尔萨，你怎回来了？”出口是汉语，但略微生涩。
他料想这“德尔萨”便是这面皮主人的称谓，便模仿那人语调道：“换个地方说话，有要事禀告。”
那人再不生疑，撂了碎银在桌上，带着玉凤澈出了门。
绕了一阵，二人进了一家赌坊，从大厅旁绕过上了楼，那人将玉凤澈留在楼前，自己前去通报。歇了一阵，又有人来领玉凤澈由后门出了赌场，绕进赌场后巷之内的一个小院。玉凤澈忖道：“如此偏僻，难怪寻不见。”
进了院子，四下一扫，院中有人打水有人劈柴有人晾衣有人搬弄盆栽修建花草，他们各自低头忙碌头也不擡，但玉凤澈一扫之下已然心惊不已。这院中的五人个个都是好手。
劈柴之人，将一柄柴刀运得呼呼生风，那柴刀比寻常柴刀大了两倍有余，纯钢所铸；搬弄盆栽修建花枝的，骨节修长，指尖微微泛黑，是毒爪毒掌的行家；两个晾衣的，身姿轻快灵活，是使柔术身法的好手；打水的，步伐轻快，两个水桶倒有个小缸大小，纯铁所铸，那人轻功绝顶膂力惊人。
进了前厅，厅中椅子上坐着个三十许的男人，布衣加身，身材精壮眉宇凛凛含威，左右手分别坐着两个老者，一人须发尽白，另一人无须无发，一张脸上满是褶皱，皆是内修高手。
看到此处，玉凤澈心下惴惴，但仍旧冲着那座中之人行了个月氏的大礼。
座中那人开口说话，竟是汉话：“德尔萨先生，您护送的兵防图，出了什么岔子了？”
玉凤澈开口道：“属下无能，没有将地图送达，被汉人抢去烧毁了。”
月氏王子大惊，问道：“怎么，一份都没送到？”
玉凤澈听见这句，微微一愣，旋即猜到他是派了多人送了多份前去，“是的，没有一份送达。”
座中须发皆白的老者突然开口以月氏语问道：“你怎地知道？”声音苍老沉闷。
玉凤澈旋即改用月氏语回话道：“我守图不力，便在纳达兰盘桓将近一月，等其他地图送达，结果，都没有等到。”
无须无发的老者听到这里，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锐利如刀直直射到玉凤澈身上，问道：“你一人？”
玉凤澈微微一愣，回答道：“是的，我一人。”
那老者转口问道：“那两人，都死了？”
玉凤澈也不疑有他，回道：“都死了。”
话音未落，便觉眼前劲风来袭。那两人已经开始动手，一左一右封死了他的前路。玉凤澈无法，只得点足后掠，人尚在半空，便觉背后又是一阵劲风，听着呼呼风声，便知道是极厉害的重兵。
袖中分水刺出，一手前送封住胸前，一手后送要抵开那重兵，腰身一扭，旋身而起。他这看清，身后重兵是打水的将一个水桶掷了来，左手分水刺柄在那水桶底子上连击两次才勉强阻着了去势，又借两击之力旋身而上，落在了院落檐墙之上。
玉凤澈正要借力而起，右脚却忽地似乎被什么东西裹住，低头一瞧，是那方才挂在晾衣竹竿儿上的一副床单，他正想出力挣脱，一股大力猛地将他拉下了檐墙。身尚在半空，却已有人自四面八方攻来，右方是那重刀兜头劈下，后方又是那白铁水桶，左侧是那使毒爪的中年人，正前方，那晒衣的两人，一人拉着绸缎裹着他右足，另一人手中竹竿儿尖尖儿颤颤直取他璇玑xue。
玉凤澈清喝一声，旋身扭腰，猛擡右腿一绕一压，借脚上床单将竹竿儿缠住，再顺势往那劈来的重刀上一送，同时左手一翻，收了分水刃，一掌运足了内劲，拍上了背后的袭来的大水桶，右手分水刃却直取那毒爪中年人掌心劳宫xue。
刺啦一声，裹着他右足的白布被刀刃砍断，那竹竿儿也被削去一截，那大水桶被玉凤澈使柔劲儿一带，便被他牢牢抓住了桶沿儿，绕着自个儿身子一转。那毒爪中年人见一击不成，正送了另一只手来抓，玉凤澈抓着桶那一转，叫他另一只手只抓在了桶身上，硬是抓出三个白印。玉凤澈将那随着自个儿转了一个圈儿的铁桶顺势甩出，直直往那使桶的那人飞去。
使桶的那人知道不能硬接，出掌接桶时身子不停后滑以化去来势，等那桶接稳了再看，玉凤澈已与另几人斗在一处。
几人见玉凤澈能出招化去他们联手攻击，不敢大意，围牢了玉凤澈再度援手来攻。拿着布匹的，挥布来阻挡玉凤澈视线，时不时试图缠住玉凤澈手中分水刺，使竹竿儿的仗着竹竿儿长软，来击他大xue，还时不时带出两招枪法，使大刀的便觑准了空隙挥刀来砍霸道凌厉。毒爪毒掌的中年人也是爪来掌去地不消停。
玉凤澈见逃不成，存心猛搏一回，出招也是狠辣异常，饶是如此，拆了百来招也是左支右绌再难招架。
使桶的那人瞧见玉凤澈身后不防，擡手便将铁桶往他后心掷了过去，玉凤澈听见身后风声，身体前倾猛地将手中分水刺挥出，将人避开一步，而后转身准备出掌将铁桶带开，他激战已久，内劲早已不足，抵不住那人全力一击，虽然带开了三寸，但那铁桶还是牢牢撞在了他右胸右肩之上。
那一撞之下，玉凤澈心肺大震，内息一乱，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再也不支仰面就倒。
使刀的那人趁势将刀刃一翻，眼看玉凤澈后背就要撞到他柴刀之上，这么一撞，将人断成两截也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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