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嵩二喉头一哽,再说话时,嗓音都是抖的,“可你,可能会战死……”
林云渺笑了一笑,“这里,没有人不可以战死。”
方嵩二别开脸,不再看林云渺。
傅微介眸光在方、林二人间逡巡一阵,沉声道:“传令,明日辰正,骑兵营开拔,未正,北防军开拔。”
军令传下,大帐之内一片死寂。
傅微介缓而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忍住不曾吐出,片刻后,道:“你二人,回去整兵。”
林、方二人掀帘出帐,帐外,朔风卷着雪子掠过莽莽原野,铺天盖地。
雪出驮着两人,在风中艰难前行。上官澜在马背上埋首合眼,不看风雪塞途,不听风声如吼,只将颈侧擦过去的温热气息觉察得分明。这是他的阿澈……
窝在氅里的玉凤澈又动了动,使劲往上官澜怀里钻,还将脸埋进他颈窝里,喃喃轻语:“上官,冷……”
玉凤澈神思昏沉,人也不安稳,身体时冷时热,时而打着冷噤往上官澜怀里缩,时而浑身燥热要往大氅外挣。上官澜知道这是被冻狠了之后体温失衡所致,丝毫不敢松懈,只紧紧将人制在怀中,源源不断输送真气内力替他活血暖肌。
不知过了多久,玉凤澈神志竟清醒了些。他自觉浑身提不上劲儿,也分不清冷暖,只觉得自个儿脸颊贴着的那一块肌肤暖融融的很舒服,但眼前被捂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稍稍擡头,顺着大氅空隙往上,瞧见了上官澜有些瘦削的下巴。
玉凤澈忍不住来来回回瞧了又瞧,这才几日不见,怎么清减得这么厉害?他瞧不清脸,忍不住张了张口,唤了一声:“小澜儿?”
这一声极轻,擦着耳边过去。上官澜一怔,低下头小心地拨开大氅,望进玉凤澈透亮的眸子里。他心里陡得漫上来一阵馨甜,压过了连日来的苦涩辛酸。上官澜垂头以鼻尖儿蹭了蹭阿澈额头,“怎么醒了,嗯?冷不冷?还疼么?”
玉凤澈只觉浑身无力,也说不上哪儿难受。他瞧见了上官澜的脸,确实清减了,又见对方眉间发上满是霜雪,想伸手拂了去,却乏力得擡不起手,只得作罢。如此狼狈的上官澜,以前不曾见过,竟觉得新鲜,“倒不觉得疼啊冷的。你呢?”
上官澜弯眉笑道:“我不冷,你不是给我捂着呢么?”
玉凤澈听罢,本想笑一笑,只是太乏力,连笑一笑都很吃力,只想在他怀里窝着,玉凤澈又往他颈窝里蹭了蹭,“上官?”
“嗯?”上官澜揽紧了怀里的人,低头侧耳细听,生怕叫阿澈细微的声响漏进了风里。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玉凤澈合着眼,喃喃自语。万人之上,风流无双的上官澜,如何就肯为了他,如此狼狈呢?
阿澈的话音极轻,一不小心便要被呼啸寒风吹散了去,但上官澜听清了。上官澜轻笑了一声,这声音听进阿澈耳中恍如春风忽至,吹破了冰天雪地,这声音说:“说了怕你不信。你我初见那日,你打清月湖上飘摇而来时,我便已对你起了歹意。”
玉凤澈听罢,抿了抿唇,轻笑道:“你啊……”
轻微的笑意听进上官澜耳中,落进他心底,说不清起了如何的波澜,只见清淡的笑意倏然溢了他满眼,犹如涟漪,从眼底深处一圈儿一圈儿地漾了开去。怕寒风衔去了两人的悄悄话,上官澜低头,将嘴唇凑到玉凤澈耳边,轻声问:“我如何?”
玉凤澈轻声回:“没皮没脸。”话毕,歇了一阵,“上官,我累了……”话音未落,人又迷糊了。
脖颈擦过的气息有些发烫,却平稳得叫人安心。上官澜擡手,隔着厚重的大氅轻轻揉玉凤澈的脑袋,“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到了。”
上官澜只顾揽着怀里的人,起伏不休的思绪早已平和,仿佛就这么与他一道跋涉,哪怕没有终点,没有归处,也很好。
雪出忽而停下,扭头冲着上官澜喷了个响鼻。上官澜一愣,眼睛陡得一亮。有人来了,有人来接应了,“阿澈,阿澈,有人来接,咱们很快就能回营了。”
荀卓陆忱瞧见上官澜缓马而来时欣喜若狂,只恨身下马匹行得太慢,二人不约而同下马踏着尺余的积雪迎上去。上官澜瞧见十二鹰,心思终于定了。
这两天一夜,上官澜心绪几经起伏,给玉凤澈捂暖了冻成冰块的身子,再加上一路来一直以真气内劲为玉凤澈活血暖肌,实已疲软已极,能行到此处全靠硬撑。待他将阿澈交由荀卓之后,眼前便陡得黑了下去,人也跟着打马上一头栽下。
陆忱始料未及,手忙脚乱想把人接住,可还是差了一步。上官澜栽下马来,重重地摔落在雪地上,飞雪如席,几乎转瞬,便将他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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