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
空气中的温度在傍晚骤降,水雾漫上镜子,白璟摔过去时,扶在上面的手留下了一串凌乱的印子。
镜子被抹花了,几个没有水雾的不规则区域让他的脸看起来不真切。
白璟看到了自己的右眼,原本浅蓝色的瞳孔变成了猩红色,瞳仁里似乎藏着孔洞,试着转动几下,比从前灵活了许多,像是被诅咒了一般。
他急忙抹掉镜子上所有的水雾,愣愣地看着自己,眨眼时,睫毛倏地闪动,一股黑色的黏液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淌落在下巴积蓄片刻,凝成小水滴打在了衣襟上。
“——!”
“副院长,他在这里!!”
一条雌虫焦急的喊声传来,他嗷嗷地喊着,招呼身后的虫。
白璟回过身,脊背贴上了镜子,十几个护士围了过来,都警惕地盯着他看,已经有清洁工拖着笨重的酒精桶在消毒了。
个头高出护士们些许的副院长走上前来,俯身打量了他的脸,拨开他的眼皮沾了黏液在手指上,从口袋里的塑料瓶中取出了一条试纸。
副院长是条年轻的雌虫,比几个工龄长的护士还年轻不少,他的五官还算标致,眼神里带着诡异的光,一件纯黑色的薄衫外套着工装,领口扎得整齐紧实。
白璟不想与他直视,低头时看到了他口袋里的手术刀和剪子,上面还有没处理的虫血,斑驳地贴在锋利细长的刀刃上,触目惊心。
试纸一接触副院长指尖的黏液,瞬间变成了浓厚的墨绿色。
副院长冰冷的声音传来:“三个+,他感染了。”
*
院长办公室。
听护士们说,院长受伤后被护士长安排去了疗养室,谷唯秋这才放心来开办公室的大门。
院长的办公室比值班室宽敞,棕色的大书桌和靠墙的书架是占了最多空间的家具,办公室的中央铺着地毯,两座真皮沙发夹着一盏茶几,竹制的小箩筐里放着小虫崽才感兴趣的染色蜜糖。
谷唯秋加快速度,先把书架查了一遍。
院长似乎是老学究,让他想起大学里菜汤洒在衬衫上也要走路看书的教授,书架里陈列着孕雌与虫卵养护的着作和报告,镶着金色古文字的硬书壳彰显着资料的珍贵。
匆匆翻了几本,古老的书页早已暗黄,拆解虫体的示意图旁,密密麻麻的小字解释着雌虫的身体构造。
他快翻了几页,一本制作可爱的小册子掉了出来。
它的尺寸比古书小不少,只有十几页,封面上画着温馨的虫族一家:摇篮里虫崽在熟睡,雄虫和雌虫守着床头柜上的一颗虫卵,它的花纹经过了专业的装饰和点缀,成了家里最吸引眼球的艺术品。
谷唯秋想起保健院一层通往二层的海报,是院长在带头宣传的“卵绘”。
他用系统的指针扫了一下册子。
【幼虫孵化成功后,会脱离卵壳进入虫婴阶段,他留下的卵壳由匠人精心缝合并加以装饰,就变成了卵绘】
【经研究,卵绘对于增进雌虫与雄虫、虫婴的亲密关系能起到正向作用。当前,越来越多的雌虫选择在生育后把虫崽的卵壳做成卵绘,摆在家中观赏】
【当前,出于操作便利和技术限制,卵绘都是由天生长有虫纹的雌卵制成的】
奇怪的虫族习性……
谷唯秋共情了半天,顶多把这事类比成带走医院拔下来的智齿当纪念。
他蹲下身,想把古书放回去,忽然看到书架倚靠的墙壁上有一条奇怪的缝隙,他的手指顺着缝隙摸下来,瞬间明白了里头的猫腻。
移动书架花费的力气远超现代雄虫的体力,谷唯秋先把古书按顺序取下,才拉开空书架的一端,成功打开了暗门。
昏暗封闭的小室传来幽幽的香气,糊了水泥的砖瓦暴露在空气中,没有刷漆。
谷唯秋刚走进去,就看到了铁制的储物架,那里陈列着上百颗虫卵,都在原有花纹的基础上经过了二次改造。
它们就像一块块雕琢精美的化石,停在特定的位置一动不动。
谷唯秋壮着胆子摸了一把,卵壳冰冷无比,完全没有虫崽活着的气息。
他顺势拉过一盏精美的小台灯,透过光亮,看到了卵壳里变成焦炭的虫婴。
虫婴小小地窝成一团,像躺在妈妈肚子里的人类婴儿,只是它早已停止了呼吸,在原本最安全的温床里,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谷唯秋维持着冷静,心中感叹自己的胆子在渐渐变回从前的水平。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放回台灯时多留意了一眼。
台灯太美了,点起光亮时,如同耀眼的太阳光洒在了夏日的碧海之上,它的花纹是高低错落的波浪,谷唯秋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和他白天擦过的一颗虫卵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可这次的波浪花纹不在卵壳上,台灯的灯罩触感细腻,冰溜溜的,如果没有暖光,一定是森白的颜色。
这灯罩……是死亡雌虫被挖走的后颈皮肤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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