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她的声音发颤。
“孙姨,你先和我讲讲以前的事吧。”何御握住她的手。
“好……好……”
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复杂的故事。
孙诗云年轻的时候,嫁错了人,她带着孩子和那个男人离了婚,自己把女儿带大。母女俩相依为命。
那个时候,环境比现在要封闭,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活很艰难,“离婚”对一个女人来说是骂人的词,一个带着女孩的女人也是人们眼中的软柿子。
孙诗云不得不养成一副刚硬的脾气。袁雨很像她,也养成了同样刚硬的脾气。两个各有主见脾气刚硬的人在一起,经常就会吵架。
她们都知道彼此深爱对方,就是控制不住脾气。
后来袁雨长大了,交了一个男朋友,孙诗云觉得这个男人不好,她很怕女儿走了自己的老路,所以使尽手段阻止。
她越阻止,袁雨的倔脾气反而越上来了,她和那个男人结了婚。
那个男人果然不好,后来袁雨和他离了婚,搬回自己家住。
那段时间袁雨过得很糟糕,好在还有妈妈。
两个人重新把变成一团乱麻的生活梳理出头绪,给未来做好打算。
袁雨做饭的手艺很好,包饺子尤其好吃。她打算去应聘当个厨子,了解清楚饭店是怎么运转的之后,可以自己开个小饭馆。摆脱了麻烦之后,未来的生活有了奔头。
孙婆婆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姑娘明媚俏丽。
何御安静地听着。
地缚灵就停在他身前。她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和照片里一模一样,但那只眼睛里还是密密麻麻的血点,煞气凶戾。
鬼怪都是这样。煞气太重,就会逐渐失去神智,越重的失去得越快,最后只剩下想吃活人灵藏的本能。
何御触犯了她的规则,她站在何御面前,猩红的眼睛里全是想要毁灭和吞噬的欲望。
她也在听孙婆婆讲的话,却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她还记得何御的气息,记得这是个很难解决的人。
“除夕那天……”孙婆婆声音发抖,“我没控制住,又和她吵架了。”
“那天我值班,吵到一半,我就摔门走了。”
孙诗云是急救科的大夫,医院的急诊科无论什么时候都缺不了人,哪怕是阖家团圆的除夕,好在那天她轮的是白班。
孙诗云刚到医院就后悔了,她觉得不应该和女儿吵架。她要是能好好沟通,当初也不会导致女儿嫁给那个烂人。
等下班吧,她想,等下班之后,回家和小雨好好聊一聊。
但是在下班前,正好赶上一场事故,救护车拉来好多人。急救科人手不够,孙诗云就留下来加班。等这一批人都脱离险情后,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她累得要命,同样疲惫的同事对她笑,说终于可以回家了,提前跟你说声过年好。你女儿在家等你吧。
是啊。她女儿还在家里等她。今天是大年夜。
孙诗云撑起精神收拾东西。
她已经想好了回去之后该怎么和小雨沟通。她应该温柔些,好好聊。
这个时候,救护车又闪着红蓝灯、拉着警报带来了一个人。
孙诗云放下手中东西,准备去帮忙。
然后,她在救护车里,看见了自己的女儿。
“我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在骂她不懂事……”孙婆婆崩溃地哭。
她是个很优秀的急诊科大夫,救下过无数人的生命,但没能救下自己的女儿。
地缚灵站在两人面前,她维持着死相,身上到处都是血,手腕扭曲着,是骨折的痕迹。
低头看着两个人,无动于衷。她本来就已经快要堕化为戾,又被血煞影响,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连自己的执念,好像都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要找一个人,说一句话。
但那个人是谁呢?
二十年前的除夕,是一个雪天。
袁雨很后悔和妈妈吵架,她知道妈妈是为她好。她想给妈妈道个歉,她包了好多饺子,做了一桌子菜。饺子留着等妈妈回来再下,那样不会黏在一起。
她等了很久,妈妈都没回来,袁雨就知道妈妈又加班了。
她煮了一盒饺子,想把饺子送到医院。
那天的雪不大,细细碎碎的。到处都挂着通电的大红灯笼,家家户户透出温暖的香气和热闹的嬉笑。
袁雨躺在冰冷的雪地里,怀里的饺子撒了一地。
孙诗云踉跄地打开冰箱下层。
在最底下的格子里,冻了满满一大盒饺子。
“假如那天我能控制住脾气,假如我没和她吵架,她是不是就会在家里等我,她不来送饺子,就不会死。”孙婆婆泪流满面。
那一天,孙诗云崩溃过、哭过,发着抖处理好所有的事。等她神情恍惚地回到家时,看到了满桌的饭菜,还有包好的饺子。
这些饺子,孙诗云冻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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