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经过十多天的努力，钟年晟终于找到一份棉花厂的工作，他在当天便搬去工厂的宿舍。阿勇嫂崴了脚行动不便，钟小芸便留在三坊路代替阿勇嫂干一部分的活，王雪琴见钟小芸干活踏实，嘴巴又甜，母女俩干一份活还不多要钱，便默许她留下帮忙。
转眼过去几个月，对钟小芸来说，榕城的一切还是那么有吸引力。
“阿娘，那我出去买菜啦！”太阳刚刚升起，钟小芸的精神出奇地好。
“路上小心点啊，城里的坏人多得很，你出去了千万要当心啊。”
“知道啦！啰啰嗦嗦的，每天出去买菜你都要念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钟小芸欢喜地出门买菜，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她走在宽敞的柏油路上，看着街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大家都为着自己的生活忙碌，她为自己成为这个城市的一部分而喜悦不已。
每天上八点钟，伺候主人一家吃过西式早餐，她便要走上6里地，把一天的菜买齐。不能买多了浪费，也不能买少弄得饭菜不足。
“早啊老板！”钟小芸站在猪肉摊子前，开心地招呼道。
“呦，小姑娘，今天来得挺早啊。”猪肉摊老板咧着嘴笑道。
“给我来一斤瘦肉，半斤五花肉。”
“好嘞，5个铜板。”
“给！”钟小芸付了钱，便接着去买其他的菜，不一会儿她便把菜篮子装满了。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买菜的小行家，一个萝卜一道菜······”钟小芸哼着歌儿，她知道今天谢以东外出工作，王雪琴约了人打牌，谢媛媛上学去了，便故意绕远路，到五四路去感受榕城的繁华。她走到一家名为“正行洋装”服装店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透过大大的玻璃，她看见店里挂着一件件精美的洋装，忍不住想象自己穿上它们的样子。
在洋装店的正中央，挂着一套蓝灰相间的洋装，那是一套英伦风的格子连衣裙，裙子将塑料模特的身材称得更加修长。钟小芸正美美地幻想着自己穿上它的样子，它却猝不及防地被取了下来。她看见一个看起来皮肤白嫩，打扮洋气，脸型略方，眼睛细长的女子，从店员手中接过那套裙子，进了试衣间。
“真是讨厌，你穿着肯定没有我穿的好看。”钟小芸看着玻璃反光映衬的自己，她看起来土土的，灰扑扑的。她轻叹一声，正准备离开，恍惚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侧脸。她使劲晃晃自己的脑袋，“我是在白日做梦吗？”她正正神，再擡头望去，真的是他！她一个箭步，不管不顾地冲进了这家洋装店。
“宋少爷！”钟小芸激动地声音都在颤抖。
宋渤成正不耐烦地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他闻声擡头看去，思索了片刻“你是？”
“是我啊，钟小芸，宋少爷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钟浦乡的钟小芸！”
“啊······记得······记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宋渤成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这样的笑容，她在梦里都未曾见过。
“我，我，我来城里找我阿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阿成，你觉得我穿这个好看吗？”穿格子洋装的女子掀开帘子，睥睨着上下打量钟小芸，“她是谁？”
“她······她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算是我的表妹。”
“怎么无缘无故地突然又冒出一个表妹啦。”女孩扫视钟小芸的周身，满是不屑，“你要耍我，也找个像一点的嘛，不愿意陪我就直说好了。”
“信不信随你，我今天有事情，要带我表妹去办点事，不能陪你了哈。”
“可是你答应了今天要陪我的······”
“今天家里有急事，改天吧，改天我一定当面向你请罪！”宋渤成抓着钟小芸的胳膊便往外跑，不再管顾那女子的抱怨。
“宋少爷······”
“嘘！别说话！”
“啊？”
“快跟我走！。”
“什么？”
“别回头，我们先离开这，一会儿她要是追上来，那就麻烦了。”
两个人一口气跑了好远，确定了那女子没有跟上来，才缓缓停下来。看着对方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样子，二人忍不住相视哈哈大笑。
“我们为什么要跑啊？”钟小芸喘着气儿问道。
“就当做是一次刚刚好的缘分吧。”宋渤成笑道。
钟小芸点点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是啊，我也没想到呢，上次钟浦乡一别，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所以说我们真是很有缘分。对了，刚刚那个小姐是什么人啊，你为什么要躲着她呢？”
“哎，别提了，刚刚那个女孩，是我学校的同学，她天天缠着我，让我陪她逛街看戏，今天一大早，便到我家门口堵我，我正愁脱不了身呢，没想到你就从天而降了。”
钟小芸低头想道：“那么洋气的小姐他都看不上，那肯定更看不上我这个乡下来的土丫头了。”
看着低头不语的钟小芸，宋渤成的脑子闪过那日钟浦乡的大火，“咱们今天遇到了就是缘分，反正这大清早的我也已经被拖出来了，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呢？”
“三坊路16号。”钟小芸脱口而出。
“三坊路······好像是住的别墅区啊？看来你在榕城过得挺不错嘛。”
钟小芸苦笑道：“不是，我阿娘在那家做工，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活可以做，所以就先留在那儿了。”
“那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
二人相伴走了一路，闲聊了几句家常，宋渤成见钟小芸心情不错，便开口问道：“那天你们祠堂那个事情······”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放的火！”钟小芸的神色瞬间从喜悦变成委屈和恼怒。
“你别生气，我就是随口问一下。”
“真的我不是我，我为什么没事要去烧我们的祠堂啊，那些老祖宗又没有得罪我。”钟小芸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么丢脸的事情被心上人提起，她不免恼羞成怒。
“我相信不是你。”宋渤成附和道：“不过退一步说，就算是你做的，我也不会说你一句不好的。”
“真的吗？”钟小芸难以置信地望着宋渤成。
“真的。”
“为什么？你不觉得烧祖宗祠堂，这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嘛？”
“在我看来啊，所谓的祖宗祠堂，就是封建大家长们用来草菅人命、迫害乡亲的地方，那些个祖宗，死了以后早就变成一堆白骨了，你就算天天烧香供着他们，他们也收不着那些香火呢。”
“嘘！”钟小芸急忙捂住宋渤成的嘴，“你别胡说，祖宗们都在天上看着呢。”
宋渤成拿开她的手，微微一笑，“好吧，我该怎么告诉你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神呢。”
“你还说！”钟小芸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你别再说了，叫我阿爹知道了，他会打我的。”
“好啦，好啦，那我不说这个总可以了吧。”
“对了，那天的事情，多亏了你阿爹替我说话，还害得你们家帮我赔了许多钱，你们宋家对我有恩，帮了我一次又一次，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小事一桩，不必挂在心上。”宋渤成爽朗地说道。
钟小芸擡头望他，阳光洒在他脸上，那张俊秀的脸庞闪闪发光，她不由得看得痴了。
“好看吗？”宋渤成注意到钟小芸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转过身看着她那双纯净又有朝气的大眼睛。
“额······”钟小芸急忙把头瞥向别处，以缓解自己的窘迫。
“傻丫头，我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什么······”钟小芸紧张地身上直冒冷汗。
“没什么，我说今天能遇到你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她心乱如麻，无数种声音在她的脑子里响起，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近，她的呼吸是那么困难。
转眼便并肩走到三坊路16号。
“到了。”钟小芸指着门牌号说道。
“这么快······对了，明天晚上我要去参加一个party，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来玩？”
“Party？真的吗？我可以去嘛？”
“当然可以去啊，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晚上七点，我在这门口等你。”
“我愿意！我愿意！”
“那我们明天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看着宋渤成远去的背影，钟小芸知道，自己完了！剩的20多个小时，对她而言，简直度日如年。
对下一次的约会满心欢喜，为向往已久的派对满心期待，看着镜子里土气的自己又自卑极了。她的思维如走马灯一般，每一分钟都在切换不同的模式。
苦熬到第二天晚上六点半，她终于伺候一家子吃过晚饭，她将主人家吃剩下的饭菜收敛一番，端到逼仄的杂物间，“阿娘，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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