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阿晟,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你知不知道当兵是要死人的?那些枪炮哪里有长眼睛!”
“阿娘,我没有在说胡话,我想得很清楚了。”钟年晟目光坚毅,显然对母亲此刻的反应早有了心理准备。
“还说不是胡话,当年你外公,就是因为被抓去当壮丁,一去不回!你外嬷养不起我7个兄弟姐妹,才把我卖到钟浦乡给你阿爹当媳妇。阿娘的日子多苦啊,现在你也要去当兵,你是也想死在外面,好让我将来把小芸给卖掉嘛!干脆你现在就要了我的命算了!”阿勇嫂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不让泪水落下泪。
“阿娘,我不是这个意思。”钟年晟叹了口气,“阿娘,在这乱世,我就算不去当兵,难道就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吗?就十年前,咱们钟浦乡因为老乡长的事情,被革命党扑杀了许多人,你忘了吗?”
“那谁让那些人自己要跟老乡长关系近呢。”
“就算是跟老乡长关系近,即便他们心里真的支持满洲人,也罪不至死,在我看来,在这乱世,除了手里握着枪杆子,再没有什么能安身立命了。”
“我说不过你,可是想要活着,除了当兵,肯定还有更好的选择,你必须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钟年晟点点头,对自己下此决心的心路历程娓娓道来。
在工厂上工以后,钟年晟由于勤劳肯干,读过几年书能说会算,人又机灵,仅两三个月的时间,他便得到了管事的青睐,成为了管事的助理。他每天都盘算着怎样把活干好,竭尽全力地表现自己,好出人头地,到厂长身边去工作。
这一天账房先生家中有事,在管事的推荐下,钟年晟得到了一个机会,可以跟随管事,同厂长一同出城谈生意。一行人坐上厂长的汽车,去往德华县。
管事眯缝着眼睛说道:“厂长,您家小柔,几年不见,真是出落得越发大方了,要不是这次小柔恰好要去德华玩上两天,我都还不知道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咧。”
“是啊,厂长的闺女、儿子都是一表人才。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就是有厂长这么厉害的人,才能养出那么优秀的儿女啊。”厂长助理手握方向盘,不忘溜须拍马。
“马屁精!”小柔的音量正好让所有人都恰好听到,她不顾旁人尴尬的神色,自顾自地趴在窗户上,坐在副驾驶上不理会众人。
“没有没有,他们两个还是有很多地方要进步的,你们就是喜欢夸大其词。”厂长虽然嘴上说着不是,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小钟啊,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厂长可是剑桥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呢。”管事笑嘻嘻说道:“那剑桥是什么学校,全世界最顶尖的学校了吧,厂长学的还是商学,回到榕城这个小地方开厂子,真是有些屈才了呦。”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厂长眯缝着眼睛笑道。
管事的接着说道:“厂长您太谦虚了,你当年既没有留在英国深造,也没有去上海滩大展身手,回到中国年纪轻轻地就靠自己白手起家,把厂子开到这么大,这是何等了得啊,要么说厂长是一个胸怀天下的人呢,你看那江苏的张謇,不就是满清状元起家嘛,咱们厂长也是像那张状元一样,要实业救国啊。”
“若是什么时候咱们能做成闽江省的龙头企业,那也算是响应张状元实业救国的道路了。”厂长笑呵呵地说道:“现在我就盼着那两个娃儿,也能学有所成,将来能帮我的忙。”
“您都这样厉害了,那您家的娃儿自然也是随您了。”管事笑眯眯地轻轻拿胳膊肘捅了一下钟年晟。
钟年晟反应过来,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管事说的对,厂长您英明神武,肯定能把娃儿养好的。”
厂长看了看溜须拍马还很生涩的钟年晟笑道:“年轻人,以后你会大有前途啊!”
“一堆马屁精。”小柔翻了个白眼嘀咕道。
助理笑道:“小柔小姐伶牙俐齿的,将来必是不俗啊。”
厂长被助理的语气逗笑,大家看着厂长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驾车经过郊外的一条小路,助理看到不远处影影绰绰有几个人立着。
“厂长,前面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设了一个关卡,咱还开过去吗?”
“这青天白日的,咱们又没有作奸犯科,开过去呗。”厂长志得意满地说道。
开到关卡处,车子被士兵拦了下来。
“下车!”一个手持长枪的士兵命令道。
助理看看厂长,厂长示意他下车,助力只得乖乖地下车。
“干什么的?”士兵问道。
“我们是榕城市过来的,到德华去谈点生意。”管事探出头来说道。
士兵听罢,面露诡异的笑容,小跑到一旁的军官面前,嘀咕了几句,又跑回来,“全都下车!”。
“为什么啊?我们又没犯法。”管事的嘀咕道:“厂长,怎么办呀?”
“快点下车!”士兵扛起枪,做瞄准的姿势。
“罢了,大家都下车吧。”厂长看看未做反应的闺女,低声吩咐道:“小柔,听话,下车吧。”
众人纷纷下了车,军官带着几名士兵走来。
“都把手举起来!”士兵命令道。
“军爷,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情啊?为什么要像对待犯人一样地对待我们?”厂长不满地看着军官。
“我们都是本分的生意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们。”管事的说道。
“商人是吧,我们收到线报,说有一伙奸细伙同外敌,要进攻我们榕城,就是假扮成商人,我们怀疑你们就是这伙奸细。”军官睥睨着眼睛,趾高气昂。
“冤枉啊!我们哪是什么奸细啊,我们都是正经做生意的。”厂长分辩道:“我们都是正经的生意人,哪有功夫去搞什么细作那一套啊。”
“是不是奸细,一查就知道了。”军官向一旁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几名士兵便上车里去搜查。两个箱子被拿到军官面前,士兵打开箱子,里面装满了明晃晃的金条。
厂长说道:“军爷,这是我们拿去做生意的钱。这下相信我们是生意人了吧?”
军官和士兵走到一旁嘀咕了几句,回来接着说道:“我看这个就是你们通敌的证据。”
“这怎么能是通敌的证据呢······”管事的还没说完,便被士兵举起的枪吓得闭了嘴。
士兵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长官说了,看在你们是初犯的份上,现在交出这个证据,还能饶你们一回。”
厂长据理力争道:“没有这种道理的,你们分明是想以细作之罪,行强抢之实,你们去查查《中华民国约法》,哪一条规定了商人出行采购物资可以判作是通敌?”
“妈的,老子说的话,就是法!”军官一个箭步飞奔上来,往厂长的胸口踹了一脚,厂长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
小柔上前护住厂长,“你们有没有毛病啊,我们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哪能容你们这般不讲道理!你们根本就是强盗的行为,披着军人的外衣,干着强盗干的事情!不给你们钱,就要打人是吗?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我要到市里去告你们去!”
军官怒道:“这是哪来的野丫头!”
小柔接着挑衅道:“你们这些臭流氓,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我们,不过是一群三教九流之徒,拿了一杆枪,就真以为自己是大爷了是嘛!不过是一帮上不得台面的土匪!”
“贱娘们儿!”士兵不由分说地拿枪托去砸小柔,她的头被打破,倒在地上,满脸血迹。
厂长踉踉跄跄还没来得及护住小柔,又被一脚踹到了地上,管事和助理见状都纷纷跪倒在地上,低下头不敢言语。
军官一把夺过士兵的□□,他先对着天空放了一枪,又把枪对准了小柔:“妈的,你个贱娘们儿,找死是吧!老子今天他妈的一枪崩了你个贱货!”
“冤枉啊,军爷,放过我闺女吧,她年轻不懂事,胡说八道,你别和她计较了。”厂长捂着胸口哭喊道。
“你以为我怕你吗,你们这些天杀的畜生,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小柔,你快闭嘴!”厂长连忙捂住小柔的嘴。
“贱娘们,老子崩了你这个贱货!”军官将子弹上膛,再一次把枪对准了小柔。
“军爷!”眼看就要枪响人亡,在这危急的时刻,一直站在旁边没做声的钟年晟挺身而出,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们厂长的闺女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她打小没吃过苦头又被厂长惯坏了,经过这一次,她指定知道以后要怎么做人了,您别跟她计较,放她一条生路吧!”
军官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跟老子枪口下救人。”
眼见军官没有开枪,钟年晟接着说道:“那些金条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估摸着是哪个细作趁我们不知情的时候偷偷放进车里的。”
军官把枪调转过来,对准钟年晟:“你是哪来的蠢货,老子先崩了你。”
“砰!”一声枪响,子弹从钟年晟的耳旁飞过,他的耳朵嗡嗡地响。只见他面不改色,极尽克制地用镇定的声音说道:“军爷您误会了,我不是要在您枪口下救人,您杀了我们,还得麻烦您去埋,何况我们厂长怎么也算是榕城的民族企业家,上头不查还罢,若是真问起了,您还得费一番功夫去解释,多费劲,与其这么麻烦,还不如就放了我们呢。”
军官放下枪,哈哈笑道:“你小子,算你他娘的有胆量,老子倒是头一回看见有人被枪指着,还能不抖腿的。”军官转过头对着小柔淬了一口,又踹上几脚,“看你这个贱丫头穿的人模狗样的,却满嘴喷粪,今天我替你老子教教你怎么做人。”
钟年晟没询问厂长的意见,摘下他的手表递给军官说道:“军爷,您看,我们厂长这块表是欧洲买来的,值好几个金条,就当是我们厂长孝敬您了,你别跟这小姐一般见识。老话说的好,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将来指不定,我们还有能帮上忙的时候。”
“是啊是啊······”厂长连忙说道:“是啊,军爷,孩子小,不懂事,冲撞了你,你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厂长示意管事和助理,令他们纷纷交出自己身上值钱的物件。
军官接过表,端详一番,又看看士兵们抢来的物件,他露出一口大黄牙,“小伙子,还是你识时务。”
钟年晟挺着胸脯道:“谢谢军爷。”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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