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流民
一大早,来镜明就去村子里看今年稻谷涨势情况。
他去的是全县最低洼的凹碗村,这个村里有座土蹲墩,往年每遇洪涝,当官的只要踩在这土蹲上,粗粗眺望四野,便算知道受灾程度了。
当官的回去一拍脑袋,就能上报一个受灾数目。
一个土蹲竟然如此神奇,只要踩一下就能知晓全县受灾情况。那土蹲一时间被老百姓谈为笑柄,戏称“勘荒墩”。
遥山县虽然没受到大面积的洪涝影响,但地势低洼处的一些房屋和良田还是有些影响。
来镜明这番出城就是带着书吏,拿着鱼鳞图册看看这里恢复情况。要是影响严重,他会登记在册,考虑在自己可承担范围内减免赋税。
和田间老伯交谈一番后,他又去村里逛逛看看流民流窜情况。
此番倒是很顺利,他天刚亮就出门了,回到城里还是上午。
路过胭脂水粉铺子时,他叫马夫停下马车还叫人先回衙门,自己进铺子逛逛。
虽然公务繁杂局势严峻,但来镜明心里发了芽,心底自然有一小片属于没有烦忧且松弛的角落。
他现在才意识到,以前忙起来会忽视云林,只是因为那时候,身上只有他们相濡以沫的责任。
他或许觉得,只要给云林提供衣食住行,一心一意对他就好了。
这个一心一意是不纳妾只娶云林一人,但却没交出心,所以他忙起来也顾不上云林。
但现在,他会忍不住想云林在干什么。想云林时的悸动,成了他忧急案牍中的一缕放松和惬意。
人进了水粉铺子,老板一见是来镜明,瞬间疑惑又拘谨望着他。
自己都是按时缴纳赋税,难道是县令上门抽查?
但来镜明说是给夫郎买水粉的。
来镜明又想云林最近不爱打扮了,一时间又犹豫不知道买什么。
一旁老板会来事,摆出了好些珠钗给来镜明看。珠钗的寓意很好,挽发共白头,来镜明挑了一根银钗。
他问老板要多少钱,老板哪能要价格,还说了好些场面奉承话。
但来镜明板着脸逼问,老板说要一两三十文。
来镜明有些诧异,这钗子竟然要这么贵。寻常百姓一两可以过活一两月。米价低迷的时候,一石米价也不过如此。
但随即他付了钱,出了铺子。
路上拿着银钗盒子,他内心越发愧疚,他给云林的实在太少了。
现在衙门家底能周转开了,他也不用拿自己十几两俸禄补贴公费,以后自己的俸禄都交给云林。
他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来镜明这样想着,就见一个衙役慌张朝他跑来。
“大人,不好了!夫人遇见流民出事了!”
哐当一声,来镜明手里的盒子掉地上了。
菜巷子里,越来越多的流民聚集。
他们像是不怕把事情闹大,也不怕死一般,源源不断的涌进巷子里,包围住了云林放鹤谷雨三人。
周围百姓也赶来加入巷战,给放鹤和谷雨两人分散了不少压力。
放鹤和谷雨被逼至巷子角落,他们身后护着云林。那些流民都是赤手空拳,自然畏惧放鹤两人手里的长剑。
两人习武虽然没多久,但苏刈教给两人的都是招招致命的狠招。苏刈又考虑两人年纪尚轻,体力不支,又把剑招改良,改成以柔克刚刁钻狠辣的招式。
原本那些流民见放鹤两人年纪小,并未放在眼里。
尤其是两人那剑刃快要刺破人身体时,剑尖忍不住细颤拐弯的小细节,更加确定,这两人是第一次真刀真枪的打架。
确定两人只是花架子后,那些牛高马大的流民丝毫不怵攻势越发凶猛。他们六七人围攻两个孩子,自然能抓住的空隙破绽太多。
砰的一声。
谷雨手里的剑被他左侧伸来的大腿踢翻,人被右边踢来的一脚踢到墙上。
谷雨痛的龇牙拧巴了一脸。
“小哥儿还是回家玩泥巴吧,剑都拿不稳还学人打架。”男人掐着谷雨的脖子戏谑道。
谷雨面色吃痛的厉害,心里从未涌起的窒息扑面而来,面前摇晃着男人狰狞又得意的肥脸。
角落里的云林忧急,哆嗦地拿着匕首朝那男人后背刺入。但他还没伸手,就被那男人一个斜眼吓得僵硬在原处。
那男人也伸手掐着云林脖子,将人抵在墙壁上;一旁谷雨已经面色涨的通红,胸口开始剧烈起伏难以呼吸。
一旁放鹤见状,原本迟迟不敢刺入人体的剑刃,随着大吼一声,刺啦一声,剑刃没入面前男人的腰间。
剑刃,第二次开了血。
他一脚踢向捂着腰伤的男人,脚在他身上借力,另一脚撑着墙壁,像他一直在巷子练习的那样,双脚在墙壁上飞快行走,而后剑随手指,剑光银闪。
只见掐着谷雨两人的男人眼里有一丝闪光,没待他回头,剑刃已下,脖子有一闪而逝的凉嗖,随后有一丝浅浅的血迹泄出。
这瞬间风停了,周围的打斗也僵住了。
谷雨和云林脖子上的青筋大手忽的一松,前面高大的男人轰的倒地,那眼里还有一丝茫然和不可置信。
一剑封喉。
谷雨看着地上男人脖子上的血线,忍不住摸着自己脖子,而后大口大口的喘气。他手脚像是被快速抽干力气,身子忍不住沿着墙壁下滑。
云林也吓得手脚发软面色煞白,他准备弯腰扶着谷雨,只见放鹤一顿,而后捡起地上的剑抛了过来。
谷雨几乎是下意识接住,凭着两人之间的默契与气氛感应,谷雨重新握住了剑柄颤颤巍巍起身。
一旁流民此时慢慢后退,看放鹤神色多了一些警惕与戒备。
这哥儿吊梢丹凤眼,透着一种他们都很少见过的偏执狠厉与杀人后的兴奋。这是个天生喜欢杀人见血的种。
而另外一个,像小羊羔连剑都拿不稳;还有一个,连功夫底子都没有。流民果断坚定目标,直接锁住云林。
但几人涌上来,没有想的唾手可得。
一把剑刃见血后,另一把剑也见血了。
一旁云林都呆怔住了,谷雨那哆嗦不停的剑刃,竟然快准狠的刺入了来人的胸口。
谷雨脸色失血的苍白,吓得脑子都不清醒了。眼前只一片血色,随着放鹤一声招式喊出口,他下意识用力挑刺又刺入了一分。
他耳边呼呼全是放鹤的打杀声,放鹤边打边骂。
一个个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刺激的那些男人怒目圆瞪失了理智。最后谷雨也跟着失去了理智,他像是一把剑,要把这些流民全都赶出这个巷子。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涌入的流民,七个男人围攻放鹤一个,谷雨和云林见状都想去支援,但他们本身就被四人缠住了。
没一会儿,剑刃滴血,哐当一声坠在地上。
墙壁上,放鹤三人像是烤鸡崽似的,一双双手臂捏着他们脖子,将人挂在墙上。
谷雨和云林几乎没有力道反抗,眼里逐渐泛白,面色青紫。
放鹤余光见两人那窒息痛苦的样子,心里着急,狠狠朝面前男人吐了一把口水。
“呸!”
“你们死期到了,敢动我们,衙役就在路上!”
那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咬牙凶横道,“我做牢不要紧啊,大不了就一死。”
而后他对流民下令道,“扒了他们的衣服,丢巷子口闹市人多的地方。”
三人一听眼里满是惊惶,放鹤恨的咬牙切齿,开口骂道,“你他娘的,老子没死一定剥了你的皮!”
那男人奸佞猥琐吼道,“那老子先剥你的衣服!”
谷雨和云林见那人扯放鹤的腰带,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云林闭眼,几乎视死如归喊道,“你们放了他,要剥就剥我一个,反正你们要的目标是我。”
“急什么,你们都有份。”
那男人说完,用手指挑起放鹤的下颚,油腻道,“还挺辣。”
“可是狠劲儿太足了。”
他看着放鹤那双狼崽子似的眼睛,准备擡手扯放鹤腰带的时候,只见那凶煞的眼神一亮,像是狼崽子看到公狼似的,一副惊喜到眉开眼笑的地步。
竟然眉开眼笑……
然而他没来得及思考,只见巷子口,人影箭步如飞似的冲了进来。
比人影先到的是,几个飞旋而至咻咻破空的梅花镖。
几个流民嘶痛倒地,一个个捂着脖子看向巷子口。
十几个流民,看清视线的一瞬间,都惊呆在了原地。
混沌惊慌中,只见巷子口立着一人影,昏暗中天光乍亮,就连垂在腰间的发带青丝都美到令人忘记呼吸。
遥山县竟然有这么绝世的大美人。
然而,片刻间,那大美人就一脚踩在他的脸上,不待痛的龇牙咧嘴,头顶就传来冷彻又似玉击的嗓音道:
“小六,阉了他们。”
小六爽快应道,“一定全阉。”
放鹤和谷雨见到宴绯雪来了,瞬间委屈涌上心头,扑宴绯雪身上哭。切确的说,是谷雨眼泪泄堤似的,跑向宴绯雪。
放鹤动作快,先抱住了宴绯雪的腰,谷雨只能抱着宴绯雪的胳膊;两人都仰着脑袋,一脸惊惶未定后怕袭卷而来,只抱着宴绯雪扑簌簌的流眼泪。
宴绯雪摸着他们的脑袋,天光明亮,两个孩子脖子上的青紫掐痕触目惊心。
放鹤抹了把眼角,狠狠道,“宴哥哥,都是他们欺负我,还想要扒我们衣服!”
谷雨嗓子都憋吓的破音沙哑了,他哽咽道,“这些都是坏人,他们想欺负云林。”
两人委屈告状要撑腰,宴绯雪怒极又温柔的拍着他们后背,云林在一边看着,心想他们真的好像一家人。
云林搅着手心,想低头不看却垂不下脖子,想要走,却挪不动步子。
觉得自己被关在透明的门外,看着放鹤和谷雨扑在宴绯雪怀里,看着他们劫后余生的相拥,看着宴绯雪对他们的担忧和安抚。
云林怔怔出神,这些以前他也有的。
他也想上前,他也想要被摸头安抚,但是他脚步却被封住,迈不出一步。
放鹤在宴绯雪怀里得意的说着自己刚刚多厉害,余光见到云林痴痴的望着他们,脸色多了厌恶。
他脑袋往宴绯雪腰上蹭了蹭,闷闷道,“我们就是因为救云林那个讨厌鬼才这样。”
宴绯雪闻言,目光朝云林看去,云林揪着衣角哭花了脸,眼角泪渍干了,但是眉眼都是惊栗过后的失魂落魄。
脖子一圈青紫,像是被欺负的小乞丐,眼光照亮他浅栗色的瞳仁,眼底满是渴望和艳羡,也想要朝他这里要一颗糖。
惶急刚来的来镜明,跑到巷子口就是见到这幅场景。
宴绯雪身上扑着放鹤和谷雨,宴绯雪眉眼压着积蓄的怒意,正耐心又温柔的安抚两个受惊的孩子。
昏暗腐臭的菜巷子里,天光全落在宴绯雪身上,眉眼鼻尖都带着柔柔的光晕;他举手投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放鹤两人扑在他身上,很快从惶恐不安中变成了亲昵撒娇。
而一旁,立着一个孤单怯弱的影子,那影子定定朝着宴绯雪不动,像是上半身也投射进了宴绯雪的怀里。
云林就这么眼巴巴的望着近在咫尺的怀抱,眼里满是渴望、胆怯和沮丧。
来镜明看着这一幕心头酸涩,这明明也还是个孩子,和谷雨一般大的孩子。
就在来镜明着急又怜惜的走近时,只见宴绯雪朝云林轻轻伸出了手。云林颓败失落的眼神瞬间爆发不可置信的惊喜,飞快把脑袋拱进,小心翼翼地放在期待已久的手心下。
放鹤见状,紧紧抱着宴绯雪腰身不让他摸,差点把宴绯雪给顶后退几步。
他准备拦住宴绯雪摸云林脑袋的胳膊,身后却被人拎起来了。
“差不多得了,你打算抱多久。”
放鹤气鼓鼓扭头,“澜哥,你有没有心!”
“有啊,全在我媳妇儿身上。”
此时来镜明赶到了,他一把抱住得到摸摸眉眼雀跃的云林。
云林被人抱住懵了下,而后转头看向来镜明。
来镜明擡手摸摸他脑袋,满是后怕道,“我来迟了。”
云林还不适应来镜明抱他,他们就算在私底下也偶尔只是牵手。也说不上牵手,更多是顺手拉着的那种手势。
不过来镜明抱他,他还是很开心,丈夫抱夫郎,这是恩爱的表现,他应该很高兴。
于是云林也伸手回抱住了来镜明。
这简直令来镜明内心怜爱之情溢满。
一旁小四和小六早已把那些流民打的满地找牙,带来的人马将巷子前后堵住,流民惊慌无处可逃。
衙役把流民戴上手铐,押在了来镜明面前。
来镜明松开云林,头一次面色黑沉的厉害,看着这些鼻青脸肿的地痞,“关进牢房!”
“是!”
“只是大人,那边还死了一个流民。”
来镜明这才仔细看地面,那男人脖子上汩汩留着鲜红血液,地上一滩粘稠。
他第一次见死人,内心忍不住作呕想吐,但是在众人面前,他得稳住。
不过云林知晓他一切细微变化,拍拍他后背,自己嗓子里还带着惊恐后失控的哭腔,“这是人准备杀我,是放鹤救我误杀的。”
谷雨和放鹤一听,明白云林在给他们遮掩。
放鹤毫不领情,才不需要。
来镜明也知道放鹤脾性,只感激道,“放鹤有功,单独有赏。”
此时兵荒马乱众人都惶惶不安,来镜明只是先表个态度,事后再好好想怎么感谢放鹤。
当放鹤听见来镜明有赏,立马道,“那大人要赏赐我什么?”
来镜明顿了下,就见放鹤道,“免盛雪楼一季度赋税。”
来镜明看着放鹤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是因为放鹤擅自做主邀赏的大胆。本来关系相熟,他也多是对晚辈的态度看放鹤。
但此时,来镜明却头一次审视起了放鹤。
他知道放鹤性子强势不服输,还好动习武,因为年幼经历让他喜欢出头爱表现。
他以前或多或少对放鹤有些欣赏或者怜悯。
但现在,他看着放鹤期待要赏赐的神色,他不应该怜悯。
放鹤骨子里就是冷漠嗜血。
看他眉眼里全是莫名的兴奋,眉骨上沾着人血,杀人后炫耀得意,还在向宴绯雪邀功。
这能是一个正常人的表现?
反观谷雨和云林,两个吓得到现在还浑身发抖。尤其谷雨,嘴皮发白一直紧紧抿着,像是雏鸟惶恐不安躲在大鸟的羽翅下。
就连他自己,看见那地上死不瞑目的散瞳白眼和脖子上的血痕都不敢直视。
放鹤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
看着放鹤又扑向宴绯雪被白微澜从后背抓住,又闹又撒娇的样子,来镜明心里叹了口气。
宴绯雪就像放鹤脖子上的项圈,要是没有宴绯雪,不知道放鹤会长成什么性子。
不过,只在放鹤身上看到一点威胁性,就擅自对他这个人盖棺论定,这也是一种对于超出自我掌控的警惕与畏惧。
放鹤,他只是比同龄人经历坎坷、比同龄人更加独树一帜的强大而已。
都说树大招风,有些风不是风暴雨,而是像他这种暗自戒备揣测的恶意。
来镜明内心的想法只是一闪而逝,消除内心的戒防,笑着点头同意放鹤的要求。
但放鹤,还是敏锐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敌意。
他兴奋劲儿一滞,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而后抿起了嘴角,垂头闷闷不乐。
白微澜注意到放鹤的低落,拍他后背问道,“怎么了?”
放鹤不想说,但看着那个被衙役押着的男人,放鹤眼里满是要蓄意报复的仇恨。
但话憋在嘴里不说,一直也不是放鹤的风格。
更何况宴绯雪和白微澜两人,一直对孩子们是有求必应。
放鹤嘟囔道,“他说要把我们三个人的衣服扒光丢闹市,”放鹤说到这里,还重重强调了一番,看着来镜明道,“他就是特意来扒云林的,知道云林是县令夫人还要这样做。”
果然来镜明听后怒意又暴涨了。
白微澜却知道放鹤话还没说话,开口道,“那我们就扒他们的衣服丢闹市。”他顿了下,看向放鹤道,“你是想这么对吧。”
放鹤摇头,看他试探小声道,“我想剥他的皮。”
菜巷子里的闹事收场,一众流民被关押进了牢狱。
宴绯雪带着两个孩子回家,白微澜跟着来镜明去了衙门。
阴暗的牢狱里,巷道尽头的墙壁上有一神龛,里面供奉着獬豸狱神,相传它是公平公正、德与法的化身。
神龛下有一个小洞口,上面有些碰撞小缺口,看着年代久远,血迹发霉发黑斑驳难辨。
关押进重刑牢狱里的流民大吼大叫,言语粗俗不堪,满嘴全是对云林放鹤谷雨三人的污言碎语。
一副找死的态度。
两人站在死牢霉暗的巷道里,白微澜耳边满是粗鄙的吼骂,枷锁晃动撞击着铁丝网,铜铃一直叮当脆响。
白微澜看着那神龛下的小洞口,问来镜明,“你打算怎么处置?”
来镜明内心愤怒中烧,但他身上的官服象征着法度与公正,压的他胸口憋闷窒息的难受。
白微澜又道,“那个小洞口,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自是有些作用的,对吧。”
白微澜的脸藏在阴暗里,牢狱高窗里透出一条天光,尘埃翻滚中,只见那双眼眸冷而浓墨不化。
他慢慢的脱下玄色衣袍外罩,擡手甩盖在那神龛上。
来镜明闭眼,转身对衙役道,“一切听他的吩咐。”
他说完就出了牢狱,白微澜叫牢狱把流民挨个绑在刑桩上。
“把他们嘴里都塞上抹布,要是谁咬舌自尽唯你们是问。”
“是!”
白微澜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像是点茶水似的,一旁还有个衙役哆嗦着给他介绍一应俱全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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