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只狐貍
北信介的话一出,早就想离开的几人恨不得马上就冲出去,只是宫治和角名还得去一趟盥洗室,把脸上的涂鸦洗干净才行。
于是我们几个就在店外的屋檐下等着他们,北信介果然也还记得刚才的事情,让宫侑好好注意平衡休息和娱乐的时间,对学业也需要再重视一点。
“只有在高中毕业后才能到更大的赛场上去呀,还记得宫城县的白鸟泽吧。”北信介说道。
“记得,国中的时候我和阿治就听说过那个重炮牛若了,说不定这次春高就会遇到他们。”说到实力强劲的对手时,宫侑的眼神变得跃跃欲试起来,下意识地用指腹蹭过修剪整齐的指甲。
北信介沉稳道,“嗯,是群不容小觑的家伙呢,黑须监督说他们已经开始和本地的大学生举行训练赛了。”
“哈?大学生吗?我应该也不会输给大学生吧。”宫侑对自己的实力表现得非常自信。
但北信介摇摇头,“大学生之外还有职业球员,全国联盟赛,世界排球锦标赛,以及...奥运会。”
他顿了顿,“这个世界上真是有很多像妖怪一样厉害的人啊,侑,要是你因为考试不通过,留级到追赶不上大家前进的脚步,一直困在稻荷崎里,可就没办法见到那些厉害的人和厉害的比赛了,说不定还会错失和罗梅罗打比赛的机会哦。”
“放心吧北前辈。”北信介的一番话很明显说到了宫侑的心里去,他难得没有耍滑头,郑重地做出了保证,“我才不会允许任何人走到我的前面去,所以就稍微学习一下吧。”
你的承诺倒是再更加诚恳一点啊,稍微学习一下是什么鬼啦,我无力地在心里吐槽着。
在外面等了一会后,角名和宫治也从家庭餐厅里出来了,此时雪已经小了许多,北信介带的伞好像还没派上用场就被他一丝不茍地折叠了起来,我们几个人走在入夜后的街道上,每个人的鼻头都变得红红的,哈出来的白雾消散在空气之中,连同着那些与我们擦肩而过的行人,全都被永远地留在身后。
原本我们之间也可能会变成那种关系啊,擦肩而过之后大抵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接触的行人,不会留下姓名,甚至连长相都会在几分钟后从记忆之中抹去,更不会好奇对方的性格,爱好,或者是追寻的梦想,夜半时分惊醒时第一个想到的人。
好像人类的关系大多浅薄,只有名为牵绊的绳子落下时,才会产生交集,变得熟悉,把一个个的人拢在一起,埋下一颗羁绊的种子,然后用感情来浇灌,最后生根发芽,逐渐变得密不可分。
所以现在这种状况也能够算作幸运吧,能和大家认识,能和大家成为朋友,能和大家一起看到初雪,我真的是超级无敌幸运啊!
雪落在身上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实感,只有冰凉的刺痛会让人的大脑陡然清醒过来,我双手紧贴着外套口袋里的那一层薄绒,走在这群个头高大的男子高中生中间,就像是身边建立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堡垒,莫名地让我觉得安心。
刹那之间,我感觉到了一种异常明晰的,仿佛被凌空的烈日刺中双目的强烈悸动。
悸动的起点往往都表现纤细不起眼,而所延伸的终点就像是灌下一口猛烈的气泡水,咻地一下,某根神经就震颤起来,从大脑皮层向心脏传达指令,跳动的瞬间清晰可闻,填满我的整个耳腔,我抿着嘴唇,压下身体的骤然僵硬。
步子慢了半拍,雪花在耳侧炸响。
这个短暂的停顿没有人发现。
我加快脚步,为了跟上大家的步伐,大家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不约而同地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我还在加快脚步,走到众人的前面,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回头看向四人,他们也不明所以地看向我。
“明年也想要和大家一起看初雪,后年也是,每一年都是,如果下辈子也能够相遇就真是太好了,总觉得自己有点贪心呢,不过也稍微让我任性一下吧。”
说...说出来了,但却意外地没有任何羞耻的感觉,是因为完全是真心话吗?就算是说完后扯出了一个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应该也没问题的。
什么嘛,初雪倒是变成了我的告白,那这份告白应该有好好地传达到他们的心里吧,就算是这种自私的念头,我也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被听见,希望在初雪时的愿望能够被实现,希望和大家在十年后能一起坐在居酒屋里吃烤鸡肉串!
我说完后,一粒雪花悠悠地飘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我的鼻尖,我微微仰起头,紧接着好几粒雪花落在我的嘴唇和牙齿上,发出类似揉碎锡箔纸那样的脆响,初雪的味道尝起来甜丝丝的。
“这是什么很任性的要求吗?下辈子的事情我没办法确定,不过剩下的我姑且可以办到。”北信介眉目舒展,柔和地勾起一个浅笑。
“你是笨蛋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用得着这么...正经吗,亏我还期待了一下。”宫侑的声音越到后面越低,感觉他都要埋进自己的衣领里去了。
“要是下辈子阿侑和我变成猪了,你也会想和我们看初雪吗?要是变成了在危地马拉生活的食蚁兽呢?如果是...”宫治又接着说了好几个物种,等到说不出来的时候才停下。
“真是的,只打算说这么朴素的要求吗?要是双手合十求我的话,我可以把宫兄弟的出糗照和视频全部传给你哦,呵呵,这样才算是任性吧。”角名眯着眼睛,扬了扬自己手里的手机,“顺便一提,反悔也没用咯,我已经记录下来了,全部都。”
“喂,猪治你一个人当猪去吧,我才不和你一起。”宫侑冲他的兄弟嚷嚷着,旋即又转向角名,“你是在嫉妒我的人气比你高吗?”
“我一点都不在意那种东西。”角名耸肩道。
“光是这么说好像没什么信用呢,要不要试着来拉钩?”我伸出自己右手的小拇指。
宫侑挠挠头,“拉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也亏你能想得起来。”
“拜托,宫侑同学觉得自己很成熟吗?也好意思在这里说我。”我反呛了他一句。
这话好像戳中了某些男子高中生脆弱的自尊心,宫侑一下子挤过来,勾住我的小拇指,大抵是经常托球的缘故,还有一层薄薄的茧,蹭过我的指腹,“拉钩就拉钩,不遵守诺言的人是不是就要吞一千根针?”
“喂,那样也太可怕了吧。”角名瞥了一眼宫侑和我相勾的手,脸上闪过一丝嫌恶的表情,径直地拉起我的另一只手,小指一弯,就搭在了指节之上,他垂下眼睛,“做大象鼻子转圈就可以了。”
“你只是单纯想拍下某个人的蠢样吧。”宫侑一语道破角名的目的,他扬了一下眉梢,对此并不否认。
结果我现在两只手的小拇指都被人给勾住了,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
“最残酷的刑罚应该是被绑在凳子上,然后面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食,光想想我都要疯了。”宫治的面色变得苍白,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旋即非常坚决地勾住了我小指的另一个指节,虚虚地搭在宫侑的手指上,“所以我绝对会遵守诺言的。”
北信介,这个最为稳重的存在,也加入到了这场幼稚的拉钩仪式之中,尾指勾住我的,金棕色的眼睛在街边路灯的照射之下,显得更加明亮了,“你们这群孩子,可不要太轻视承诺的力量了。”
啊,我的小指全都挂满了羁绊的承诺,感觉沉甸甸的,整个胸腔都仿佛被填满了,男孩子的体温偏高,暖烘烘地捂热了我的手指。
“嗯!一定来约定吧。”
“大拇指还得盖印章才行,这可是一个完整的仪式。”我挨个在他们的拇指指腹上戳了一下,再次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么就和大家约好了哦。”
“能和我做这种幼稚的约定,真是太感谢大家了,我现在感动得都有点想掉眼泪了呢。”
说什么贪心,其实更加贪心的人反而是他们自己啊,想任性地提出过分的要求,想要索取更多的注视,想看到她撒娇的样子,大笑的样子,害怕的样子,不为人知的样子。
人在饥饿的时候,要是得到了一丁点的食物,往往会变得更加饥肠辘辘,更何况周围还有其他人在环伺着,他们贪心地伏击在暗处,想着如果这句话是只对自己说的就好了,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任性,只出于私欲的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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