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只狐貍
现在房间里就剩下了我和躺在床铺上的北信介两人。
他的枕头旁边放着半杯清水和几板被吃过几颗的退烧药片,还有一盆用来打湿毛巾的凉水。
六叠半大小的和室里安静得能听见驼色窗帘微微浮动的声音,不时还会传来牙齿咬在沙瓤西瓜上的清脆响动。
北宅的后院被北姐姐装了几串风铃,金属片撞击时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风正在唱歌,当时北姐姐指着风铃,告诉还小的我和北信介:
[风铃其实就是风的使者,当它响起的时候,就是风带着思念来到了这个人面前。]
这番话对当时喜爱童话故事的我来说格外动人,所以这段记忆也被我保存至今。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风铃响起来,是不是因为北家的长辈正在担心信介的身体呢?
我转头看向北信介,他除了双颊上有些许的发红之外,呼吸和表情都很和缓平静,看着就像是在普通的午睡。
堂堂稻荷崎男子排球部的主将,成绩永远能够拿到满分的学习机器人,也会被一场夏日暴雨给打败。
感觉就像是......我凝视着北信介的睡颜,感觉就像是看到原本不亲人的动物突然翻出了自己柔软的肚皮。
糟糕,感觉有点戳中我的萌点了。
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上扬的嘴角,还得寸进尺地用指节碰了碰北信介的脸,肌肤挨上的一瞬间,滚烫的温度让我下意识地就收回自己的手。
信介可还是在生病当中啊,现在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未免太过冷血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责备着自己。
过了一会后,我把盖在北信介额头上的毛巾重新用凉水打湿,又叠好覆回去。
“赶紧好起来呀,我们的信介,稻荷神你也稍微履行一下自己的责任吧。”我靠在他的耳侧轻声地说着。
北信介对我的声音做出了反应,他眉头皱了一下,然后用左手握住我还搁在毛巾上的那只手。
“信介你醒了吗?”
“嗯...”
他费劲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抿着自己有些皲裂的嘴唇,似乎正在确定些什么,“啊...已经天亮了吗?”
“是的,已经是第二天了。”我把水杯递到北信介的唇边,等他喝下一口之后,又将手覆盖在北信介的眼睛上,“再好好休息一下吧,信介。”
手心处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眼球和睫毛的颤动,北信介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来,“我知道了。”
于是和室再次变得安静。
夏日的午后永远是惰意发酵的温床,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重。
稍微闭目养神一下好了,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把脑袋靠在北信介枕边的榻榻米上。
闭上眼睛的时候,感觉格外地安心,就像是潜入海底之后,被水所包裹的那种宁静。
于是我也往海的更深处潜去。
嗯...没错,我睡着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模模糊糊听到有人正在说话。
“哦呀哦呀,这真是太可爱了。”
“睡得可真是香,干脆用相机记录下来吧。”
“嘘——你们小声一点啦,不要把哥哥和爱姐姐吵醒了。”
“被担心,我绝对会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的。”
这也叫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吗?我是睡着了又不是去三途川游泳了。
在心里吐槽了一番之后,我睁开眼睛,然后看到凑在我面前的三张大脸。
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然后我:
“啊啊啊啊——!!!”
“我的相机啊啊啊啊!”
几分钟后,我和北家的几个人面对面在另一个房间坐着,北姐姐给我递来一杯解热的冰麦茶,被我咕咚咕咚地全部灌进了肚子里。
“小爱要不要来看刚才拍的照片,你们超级可爱的。”北姐姐像诱惑小孩子的巫婆一样晃着她手里的数码相机。
回想起刚才的场景,我不免有些内疚,当时想着要过来帮忙照顾信介,没想到自己居然睡着了。
“不用了,我不是很想看。”于是我拒绝了北姐姐的诱惑。
北姐姐紧追不舍,“真的不想看看吗?”
我刚偏过头去,就看见北姐姐眼巴巴地望着我,这可是我最不擅长应付的眼神啊。
“那就看一下吧。”我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爱姐姐这算是傲娇吗?”北苍介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一句。
我抽动着嘴角,上前去拧了一把他还有婴儿肥的脸蛋,“信不信我把你的漫画书和奥特曼都送给稻荷神当礼物?”
这句话总是很管用,北苍介可怜兮兮地向我求饶,我也大发慈悲地不跟小孩子计较了。
看着我们打闹在一起的北姐姐和她的男友大笑出声,整个房间里充满了其乐融融的氛围。
北姐姐把相机举到我的面前,“看,很可爱吧。”
相机屏幕的分辨率不是很高,照片也有些过曝,我看着屏幕上的我们,信介还在睡着,而我侧躺在他的旁边。
他的手还搭在我的手腕上,北信介似乎做了一个正在公园里放风筝的梦,生怕手里的风筝被风给卷走了。
“挺不错的嘛。”我微笑着说。
“对吧对吧。”北姐姐也笑起来。
我们就这样闲聊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让其中一个人去照看下北信介。
时间来到傍晚,天际出现粉红色的霞光,直射在绘着松竹的纸门上,此时门被人从另一边给打开了。
“大家都在呢。”穿着睡衣的北信介从门后走来,“今天的晚饭......”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北姐姐给打断了,“小信你起来做啥?”
“唔...因为到晚饭时间了啊。”北信介理所当然地说着,“对了,奶奶今天想喝什么茶叶?”
“可哥哥你不是还在生病吗?”身侧响起疑惑的声音,那是北信介的弟弟在说话。
北信介停顿了一下,思索着该如何总结自己的身体情况,“......没关系,我已经好差不多了。”
也如他所说,北信介现在看着已经和平时无异了,背挺得笔直,眼睛也很有精神地睁着,只有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印。
我蹭地一下站起来,快步走到北信介身前,他毫不动摇地迎上我的眼神。
在持续了两三秒之后依旧如此,难道不是在逞强吗?
出于谨慎,我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旋即用责备的语气说着:“这个温度都可以用来煎鸡蛋了,哪里是已经好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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