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游廊,面前围堵着穿盔戴甲的兵士。身侧的手臂露出来,和梦中一样,握着一把冷剑。
在滴血。
林楚意瑟缩了一下。
她不明白谢惟清怎么回被逼到白府?白府里又怎么会有士兵?
“谢老板,识相点,莫要坏我好事!”
白展的声音传来。
林楚意这才看清了那群士兵中间,围着的白展白二老爷。
“苏大人都已经‘答应’了把皇商定为白家,谢老板何必多言。”
白展负了手往前走,兵卒为他让开一条小道,人群末尾被刀架着的苏槐也随之显露。
原来是这么“答应”的。他们居然绑架了转运使!
谢惟清的声音随之而来,
“欺压百姓,瞒报官饷!残害亲邻,以死相逼!这就是你们的立业之道吗!”
林楚意同他讲过噩梦之后,他便留了个心眼。
所以,苏槐一今日到达下禾郡,被白展绑回白府之后,谢惟清也立马得到消息。
他当即想明白了苏秉禾白祈念的奸计。
为了救人,为了维护林家皇商之资,为了主持公道,他赶来白府。
他没想到白府胆大致斯,不仅绑架朝廷命官,竟还联合苏秉禾私调兵卫。
幸而多年跑船让他尚且矫健。他眼疾手快夺了一位兵卒的剑,且战且退,终于在池塘边找到苏槐。
他来之前,这里应该乱战过一场。无数布帛刺绣被撕碎烧毁,飘在池塘里。
苏槐被缚,为保性命,无奈应承下白家的无理要求。
“谢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莫要拼命。”
见谢惟清面前持枪侍卫越逼越紧,苏槐焦急,颤抖着声音劝道。
谢惟清不为所动。
他气宇轩昂,顶天立地站在雪地里,林楚意看得心中一阵绞痛。
一支长矛见谢惟清不让,率先刺出,林楚意本能扑了上去,
“相公!”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觉得,他们喝过交杯酒,他们本该是正在拜堂的新人,她得改口叫他相公。
饶是听林楚意讲过许多遍噩梦,谢惟清还是在听见她声音的刹那,愣了片刻。
没想到,千算万算,她还是来了,噩梦还是发生了。
谢惟清眉头一皱,一手持剑挥于身侧,一手抱住小娇娘。
长矛应声折断,他的嗓音也随之落入耳畔,
“别怕,别怕……”
来不及站稳脚跟,林楚意寻着梦境,已然回头看去。
白祈念果然已经自游廊幽暗处向她冲来。
“林楚意,你居然还没死!”
寒风呜咽砸在白祈念的脸上,她披头散发,神情扭曲,声音宛如惨叫。
身前,兵卒的长矛就要抵上谢惟清的脖颈,身侧,闷头冲来的白祈念已经伸手推在林楚意身侧。
思绪很快,林楚意下意识展臂搂住谢惟清的脖颈,摇晃的身体带着他向后倒去。
“林楚意!”
谢惟清在顾不得其他,一把丢了冷剑,环手将她抱住。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白祈念揪着林楚意的衣衫不肯放手,带着先前扑腾。
而好巧不巧,兵卒刺出的长矛被林楚意的手臂挡下,来不及收回,直直从白祈念身侧贯穿刺入。
鲜血喷溅。
双双落水。
一切都和梦境一模一样。
咕嘟……
“谢惟清……!”
林楚意不会浮水,奋力挣扎一番,才渐渐感觉到环保住自己的暖意。
她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
谢惟清近在咫尺,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
那目光里,有她见过的怜爱、无措,也有她没有见过的,纠结、沉痛。
池水突然涌来一阵刺骨冰凉,林楚意有些心慌,挑了挑眉毛,谢惟清却俯身向她吻来。
这一个吻,和往常都不一样。
这一个吻,神圣又庄重,极尽温柔,是克制的、小心翼翼的缠绵。就好像他收敛起了自己所有大张旗鼓的爱意,约束起了自己所有肆无忌惮的放浪,郑重其事的诉说着心意。
林楚意轻颤着阖上双眼。
水下静谧安宁,周遭被隔绝在外。
隐隐有呼唤她名字的声音传来,空蒙的,听不真切。
一开始,林楚意知道那是白府在搭救两人。
但后来,她渐渐恍惚起来。她觉得,那更像是小时候妈妈站在家门口叫她回家吃饭,更像是深夜老板电话打来叫她加班,更像是白夫人恳切的给予她安慰,更像是林家父母在呼唤初入林府便落水的女儿。
气息在两人唇齿间越来越弱,林楚意感觉眼前逐渐花白,一道一道人声环绕,一段一段画面就像走马灯一样出现在脑海。
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学生时代,职场生涯。
她渐渐分不清,从前这些到底是现实还是梦。
她渐渐怀疑,或许从前这些,都只是她在林府落水时的一场梦,她在这个世界的故事才是现实。
冰凉池水包裹着她,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直至谢惟清将最后一口气渡尽,她的胸腔开始绞痛,耳畔开始嗡鸣。
谢惟清松开她,向下沉去。
林楚意看着两人紧扣在一起的手,她渐渐确信,
这个世界才是现实;她要嫁给谢惟清,才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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