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她过门的这几日,就像是囚徒最后的晚餐,就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是他最后的狂欢。
为了不再生欲念,他根本不敢碰她,不敢看她不敢跟她说话。
即便要相拥,也只敢在她醉酒之后。即便要言情,也只敢在她昏迷之后。
但他觉得这样很好。
“你说你不属于这里,你一定放弃了很多才留在这里的吧,你还受了很多磨难。你知道结局,你知道那个人必不是我。”
谢惟清佝偻身子,头抵在林楚意额顶,环抱着佳人轻晃,仿佛抱着什么无价之宝。
他的话絮絮叨叨。方才为了迷晕林楚意,他也吞了些迷药,此刻已经有些昏沉。
“我也想听你慢慢讲起从前的故事,我也想看看最后那个命定之人会不会是我,”
他摸了把脸颊,已经分不清脸上是吹进的风雪还是眼泪,
“可是,可是我更想你和美,我想你顺遂,我想成全你。”
他不自知的抽泣一声。
林楚意朦胧间,感觉到一抹冰凉埋在她的颈窝,这句话落在她的耳畔,
“你会和如意郎君和美顺遂,而我,会一直爱你。”
因爱故生怖,他不是不爱她,他是太爱她。
林楚意彻底醒了过来。
但她没有吱声。
她恍然意识到,或许只有这样,她才能听见他的真心话;只有这样,他才敢抱一抱她。
脸侧之人虚虚吻了吻她的耳垂,渐渐睡了过去。
林楚意趴在他的怀中,眼角氤氲开大片湿润。
她好后悔成亲前在画舫上说的那些话,却也知覆水难收。话已出口,现在她能做的,只有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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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天蒙蒙亮,谢惟清挂着重重眼袋,从卧房出来。
他自半夜清醒之后,又是一夜无眠。
谢惟清揉着脑门,正沿着游廊走去厅堂,却见林玉颖已经早早侯在游廊尽头。
自她重回林府产子后,鲜少露面。
今晨找来,谢惟清颇感意外。
“谢公子,”
林玉颖微微颔首,
“昨日俪大娘去林府串门,说多做了一些小虎鞋,想托我捎给你,带去杭州售卖。”
这事谢惟清听林楚意提起过。
“挑去船上吧,正巧我要去码头。”
他指了指屋角的一只匣子,立时就有仆从上前挑走。
林玉颖含笑以示谢意,
“我同公子一道去看着吧,顺路回林府。”
谢惟清点头同意,又让人挑上嫂之前托付的一匣子胭脂,一行人往码头走去。
初晓的晨光照亮昨夜落雪的青砖路面,早起的商户已经准备开门接客。
谢惟清迎着晨光,走得颇有些徐福。
“麟儿还好吗?”
他寻常的问了一句林玉颖的孩子。
林玉颖点点头,问他,
“你和楚意呢?近来可好?”
谢惟清没有作声。
昨日马车上痛苦无奈的甜蜜映入他的脑海,他缓缓负了手,迎着和煦小风,轻轻眯了眼。
码头上,人头熙攘。
时值年关,生意冷清,不少伙计已经回家过年。徐伶和钱朗今天也不在,说是一起上街置办年夜饭去了。
谢惟清走进矮墙上的石头房子,生了火,将林玉颖安置在房子中。
自己则走向栈道,检查上货。
刺绣要得急。苏美人想在年关的皇家晚宴上穿上刺绣华服,昨天酒席上特地嘱托了谢惟清早些进贡。
林家的刺绣师傅众多,常年供应不绝。提前进贡本不是难事,谢惟清便就答应了今天一早就安排,保准苏美人一回到京中就能送到。
恰巧,又答应了帮吴嫂和俪大娘运送胭脂小鞋,谢惟清便一道安排给了手下。
昨夜暴雨一场,今日无风无浪。运河上冷清靠着一排商船,积蓄的雨水反着刺眼阳光。
谢惟清看的头脑混账。
昨日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卧房的床上。
他家小姑娘睡在他的里侧,十指紧扣握着他的手。
朝思暮想的这一天就一这样的方式静悄悄的来临。
他感觉怪异,他能听到一颗心狂跳不止,却又出奇的平静。
屋外雨雪飞扬,雷声大作。
谢惟清本想离开,却又担心小姑娘睡不踏实。最后只好和衣坐在床边,看护了一夜。
许是作业染了风寒,他今天只觉浑身发冷,气息虚浮不定。
是以,平素他必要亲自登船检查一番,今日也只是站在船下监察。
“主家,进贡的刺绣已经清点齐整,这两筐需要挑上白夫人的船吗?”
一名伙计小跑着来向谢惟清汇报。
他沉沉“嗯”了一声。
随着伙计走远,一道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谢老板生意真是兴隆。”
是一名长髯先生,一把黑羽扇不离手,是不是扇起一阵冷风。
谢惟清瞥他一眼,料想他应该是苏美人带来的人。
昨天酒宴结束,苏美人和苏大人回了杭州,美其名曰会派位先生留在下禾郡帮谢惟清打点,实则就是监工,督促着谢惟清早日将刺绣送出。
谢惟清不甚在意,冷冷笑了笑,
“哪里还敢有旁的生意,现在谢家所有的船都只等京中一声令下,运送刺绣。”
中年男子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捋着长髯,没再多言。
待林楚意起床时,已经日上三竿。
厅堂里人声喧闹。钱大伯、吴嫂、俪大娘都来了。
只听俪大娘的声音传来,
“我的好女婿,你是想害死我和你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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