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方才穆明露的哭诉不是误会,血脓于水,小丫头可能已经感应到了哥哥不想见自己。
林楚意有些诧异,想问永安郡主原因,却觉得在穆明露前提起这茬似乎有些不妥,和永安郡主默契的对视一眼之后,只好作罢。
是非经过,一切了然。
林楚意捧着茶盏,心中感慨,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她心中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斟酌半晌,还是问了出来,
“我听闻,穆王爷不能离京。穆王府无世子,按理说,该有郡主继承,既如此,圣上怎会同意郡主来下禾郡?
一语落下,屋堂冷了三分。
“没想到,嫂嫂人不在京中,对穆王府倒是打听得一清二楚。”
永安郡主敛了笑意,一直啜泣的穆明露也怔愣的看向林楚意。
林楚意莫名其妙,回看许知安,得到一个忧心不安的回应。
所幸,永安郡主是豪爽性子,没有为难林楚意,直言道,
“嫂嫂没发现,穆王爷之后,穆氏一家再无男丁吗?”
提到这茬,永安郡主的声音冷了下来,明媚光彩藏在眼底,一张阴冷面庞终于和谢惟清有了相似之处。
“嫂嫂不会真的以为,阿爷不知道?圣上没起疑?他们深知我下江南意欲何为,顺水推舟罢了。”
林楚意看着往日巧笑嫣然的少女,侧头随着自己阴鸷一哼,瞬间一激灵。
谢惟清不回来是对的。
京中这种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就她这心眼子,放在京中,死了得有八百回了。
穆王爷和老王爷去了城郊上香,时至日暮才归。
老王爷曾经也是征战沙场的铁血男儿,老虽老矣,一身凛然正气丝毫不减。
听过林楚意的来意,老爷子白眉白须一颤,厉声斥道,
“一派胡言!你个小娃娃,空口污人清白。我儿一辈子没出过京城,怎么可能有妻儿!”
色厉内荏,越是没有什么,越是强调什么。
林楚意完全确定,谢惟清就是穆家的私生子,而老王爷,也早已知道了他的存在。
但他们不可能承认,因为承认了,就意味着坐实穆王爷当年私逃的罪行,招来屠门之灾。
“可是孙女见到……”
永安郡主蹙眉想劝,老王爷一拍几案,啪的一声脆响,
“你说!穆涂,你说你有没有出过京城!”
老王爷身后的穆王爷,估计也已经知道了谢惟清的存在。
对林楚意所言毫不惊诧,只是顺着老王爷的话,摇了摇头。
他真是长了一张极像谢惟清的脸,一样的高挺眉骨,一样的紧绷脸颊,一样的阴沉面色。
然而,像归像,他的脾性较谢惟清,要内敛许多。
同样的深黑冰冷的眼眸,放在谢惟清脸上,是沉着镇静;放在穆王爷脸上,则闲得呆滞,像是一只被驯服的雄鹰那样,呆滞。
“我此生从未出过京城。少时在书院求学,眼下在朝堂做官,每一天都有迹可循,没有机会出京。”
穆王爷说着,擡头看向林楚意,讷讷的目光久久不离,有歉疚有无奈,有初见儿媳的欣喜,也有对儿子涉险的关切担忧。
最终都只华化为一声轻轻的,
“姑娘找错人了,另请高明吧。”
他帮不了她,只能祈祷另有高明能救他儿。
穆王府可以说是救谢惟清唯一的机会。林楚意绝不甘心就此放弃,赖在厅堂里,含着泪意,絮絮劝,
“小女知道王爷的难处。可今时不同往日,圣上或许已经不在意了呢?
况且,小女并非想要此事声张出去。人命关天,小女告知此事,只是希望王爷知道相公的存在,能向圣上求情。圣上那么信赖穆王爷,一定会重审此案的。”
“是谁把这种刁蛮悍妇带进王府的!”
老王爷见林楚意如此不懂事,怒意登顶,直接闭门谢客,让护卫将人扔出府去。
林楚意抠着府门,十指渗血,痛得涕泗横流,却仍是声嘶力竭的喊道,
“求王爷,帮帮相公,他是被冤枉的啊。王爷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看着……一个善良的人无辜含冤,被折磨致死吗?”
回应她的,是穆王府狠狠砸上的门。
若非许知安拉住她,她的一双手,只怕当场废掉。
“林姑娘,何苦。”
许知安难掩心疼。
林楚意抹了把眼角的泪,何苦?
她是他的妻子,这就是家人该做的。
而不是像穆家人这样,亲身血脉在狱中蒙受折磨,一家人却为了自保不闻不问,见他们如见瘟神。
“五句话,我们跑了五天五夜,换来穆家两爷子五句话。”
态度之坚定,人心之冷漠,让林楚意气得笑了起来。
她并非可怜自己,她只是心疼相公。太心疼了。
永安郡主出门送两人,难掩愧疚,
“实在对不住,叫嫂嫂看笑话了。”
相较穆家爷两,永安郡主从小养尊处优,没有那么多算计,是真心真意想要帮助哥哥。
“阿爷不认,但其实爹爹心中还是有徐家娘子的,那丝绢一直压在枕头下不说,之前我还偷听到爹爹同阿爷叫板,说这辈子只会有徐娘一人的血脉。”
虽然有可能是配合圣上想让穆家绝后的心思,但她觉得,能说出这种话来,就不可能无情。
“所以嫂嫂也别太灰心,我会再劝劝爹爹,我们也再想想办法,一定能把哥哥救出来。”
永安郡主宽慰的轻抚林楚意的胳膊。
林楚意苦笑着点下头。
办法?
她有一法绝对致命:将谢惟清的身世公之于众。
消息一出,不管穆家人承不承认,谢惟清都能被带到圣前,得到昭雪的机会。
她本不想如此的。
她不想穆王府因此招来屠门之灾。
而且,她还想解开谢惟清幼时的心结,不能和穆王府鱼死网破,
可是,如果真的走投无路的话,她也绝不会手软。
横竖都是一死,她陪着谢惟清,清清白白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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