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
对于三船教练说她有洁癖这件事,她没法告诉对方她没有洁癖。
她曾经好几次浑身是伤地躺在了污泥之中,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也曾趴在吞噬了无数动物尸体的沼泽前一上午,就为了狙击某个敌人;也曾帮助处理同伴的残肢,也曾被敌人的脑浆和鲜血喷了一身。
但她肯定是不能接受兜裆布,而且还是在被恶意刁难的情况下,月见白表情认真,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你让我洗,我就一把火全烧了。”
三船教练开怀大笑,说道:“放心,我在家里是被女人们安排洗衣服的那个,不会在这一点上为难你,而且我也不想我的衣服都被你烧了。”
月见白随着三船教练进了那座小木屋,对方表面上嫌弃她是个添麻烦的,还是为她安排了最好的房间。
山上的住宿环境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而且三船教练在让她住进来后,还特意联系直升飞机给她空投了不少新的生活物品,其中包括新的被褥和枕头。
月见白明白网球协会会长将她安排在U-17集训营的另一理由,为了一点小事让直升飞机开个来回,不是一般的有钱。
还有,三船教练长相粗野了一点,没想到是这么细致体贴的人。
说好了三餐是由她来做,自然不会食言而肥,她随后进厨房准备晚饭。
月见白在厨房里处理整只鸡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森首领的样子,当她拿小刀的时候,总会想起他的脸。
不管是和沼渊己一郎对决的时候,还是现在在处理这只鸡的时候。
她没有亲眼见过森首领用刀,甚至没有见过森首领动手过,他的手下有五大干部坐镇,自然不用劳烦他这个首领亲自动手。
听说森首领之前是地下密医的时候,就是用手术刀料理麻烦人物,看对方那张脸,就很容易想象他是一言不合就割喉的人,然后搞得满身和满手术室都溅满鲜血的场景。
月见白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将自己代入了,就像她拿枪的时候,总是会想织田先生会怎么做那样,模仿榜样会让人进步得更快。
这就导致她肢解手头这可怜的鸡时,像是古代埃及人们将尊贵的法老制成木乃伊时那样动作细致,神情专注,这也是她想象中森首领用手术刀割别人喉的样子。
这样一模仿,感觉枯燥的处理食材的动作也觉得有趣了,就在月见白沉浸其中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猛烈的咳嗽。
月见白拿着细长锋利的刀转头的时候,一边咳嗽一边看她的三船教练咳嗽得更大声,那架势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月见白语气悠然地说道:“喝点酒比较好哦。”三船教练的手头就有酒葫芦,就不用她特意倒水了,反正对方把酒当水喝。
三船教练看了看手中的酒葫芦,觉得在这个偏僻地方搞到酒不容易,他可不想全吐光糟蹋东西。
月见白注意到三船教练看她的眼神微妙起来,似乎被吓到?
月见白眨巴眨巴眼睛,觉得她看错了,从外表来看,三船教练看起来比较吓人,别人看她的第一印象基本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柔弱女孩。
三船教练看着她沉默了许久,然后开了话头,说道:“其实我没有什么教你,每个人的身体体能开发都存在一定极限,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在没有专业教练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你已经触碰到那个极限了,你知道吧,就是那种触碰到天花板的感觉。”
月见白看着砂锅里的鸡,转头问道:“是鸡肉粥还是鸡汤面?”
三船教练毫不犹豫地说道:“鸡汤面。”他习惯性地在说完一句话后,又喝了口葫芦里的酒,等把那口酒咽下去后,他意识到她岔开了话题。
三船教练可不好糊弄,他皱着那双粗眉瞪着她,月见白用汤勺搅了一下砂锅里的鸡汤,看着鸡汤在咕嘟咕嘟地冒泡的时候变得金黄浓郁。
下午和远野笃京打了一场后又爬了悬崖峭壁,她现在也有点饿了,她挺喜欢做饭,感觉一天的疲惫都随着这鸡汤的香味一并消散了。
她突然觉得两年前的她可爱极了,一天到晚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忧心忡忡,那时候的她一定想象不到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当着两百多名的男生的面和另一个一看就惹不起的家伙差点打起来,现在又和一位看起来很可怕的教练相处,以前的她估计会社死几百回,现在她的心情平静无波。
她说道:“我不认为我已经到了极限,所谓的人有极限,那也是他人和自己基于恐惧心理设下的,畏惧自己变得强大,畏惧别人变得强大,我已经吃够了被他人设限和自我设限的苦头了,我很多次对自己发誓,绝对不会放弃变强的脚步。”
三船教练听了她的话,表情依旧凶神恶煞,但月见白从他的脸上看到类似“高兴”的情绪,也对,身为教练,最怕的就是学生不思进取。
而她像个中二病患者一再向他保证她想要变强,也许触动了他的某个点,他看她的眼神越发顺眼。
他说道:“你的体能方面再怎么努力也进步有限,但是你的精神力还有进步空间,说实在的,你也不是一无是处,你的体能差得很远,但你的精神力已经能和平等院相比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你的精神潜力比他还要强大,平等院是因为‘死’过才有那么强大的精神力,小丫头,你有死过吗?”
月见白笑了起来,说道:“我已经死了十次了。”
三船教练竟然一点不怀疑她是不是胡言乱语,说道:“你有听说过‘无我境界’吗?”
“我在国中的男子网球赛看过,无我的三重境界是千锤百炼之极限、才气焕发之极限和天衣无缝之极限。”月见白说道。
她此时还记得看到中学生手冢国光和越前龙马使出来的时候,她那时候的震撼心情。
她和他们都是网球手,而且他们还比她年轻许多,但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实力差距还让人有希望,境界差别让人绝望。
三船教练看向她的眼神称得上是和蔼,他说道:“其实从精神力方面来说,你的能力在他们之上,想要开启无我境界,最重要的是心无旁骛、心无杂念,并且还有大量对敌的经验,不是经过思考打出每一记球,而是潜意识打出球,你达不到‘无我境界’是因为你杂念太多,执念太深了。”
三船教练喝了口酒,看她的眼神有着同情,说道:“你的执念锻炼了你的精神力,有的时候也会是拖累,执念越强大,你的精神越沉重,终有一日会将你拖垮,年轻人,有什么事不如放下如何,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更轻松地前进。”
月见白感受到眼眶里一瞬间的湿意,今天一天受尽了刁难,下午那场比赛受够了痛楚,都没有让她的心有触动,现在的她反而委屈极了。
她在一年半的时候不住地将仇恨谨记在心,在黑手党的两个月的时候更是一刻也不愿停下来变强的步伐,现在却有人让她放下。
她怎么可能放下,放下等于对过去那个悲惨的自己的背叛。
月见白的心中又冒出了对那些仇人的滔天怒意,但她还是努力在什么也不知道的三船教练面前维持平静的样子,说道:“三船教练,鸡汤已经处理好了,就自己
月见白关上了煤气灶,没有看向三船教练,背起网球包来到了户外,三船教练一直看着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刚才的杀气。
杀气不指向他,她也不知道该将杀气指向何处,她没有变得更强的方法,不知道仇人在何处,她的心完全困在了仇恨之中,她也不知道她的心该放在何处。
她突然失礼地从小木屋里出来,三船教练也没有生气,只是叹息着说道:“可惜了一锅好汤,你回来后就没肉吃了。”
月见白没有理会,她走到屋外,球场上没有点燃火把,但是这里要比U-17更靠近月亮。
月光将朴素的球场、满是沟壑的地面照亮,却照不亮她的内心,她的心中仍是混沌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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