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天
最近公司里突然出现了位新人。
其实是出现了很多位新人,不过,盛夏里最关注的只有那一个人。他们前不久还见过。他甚至是第一个被她允许,送她回家的男人。
黑西装白衬衣,宽肩长腿。
透过落地玻璃看向走廊外,盛夏里第十三次怀疑,这个人不是阿sir,而是巴黎时装秀的T台男模。
听说他们阿sir还穿衬衫夹。不知道说真的假的。不过制服的确很靓。
他们是来保护她的。
说是为了三年前的绑架案。
黑发警官举着警官证,语气平静:
“——盛小姐,希望你能配合警方的工作,我们会同WPU的同事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虽然盛夏里不觉得自己还能有什么危险,不过警方主动上门,告知她犯罪分子正在潜逃,很有可能来报复她。
所以,她没有拒绝警方的帮助。
“好。”
她说。
但第二天下午,这就灵验了。
她遭遇了枪击。
晕了过去。
不是被子弹射中,然后失血过多晕过去的,而是晕血晕过去的。
那个最靓的阿sir反应实在太快。
子弹只擦过她的大腿。
只不过,血还是流了出来。
虽然只有一点点鲜血,但从三年前开始,她就一直有晕血的症状。只是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想过要去改变这个心理问题。
所以才看见鲜血的那一秒,盛夏里就晕了过去。
但可能是由于身体的戒备,她只晕了不到一分钟。
醒来的时候,她正在一个人的怀抱里。
或者说,她正被公主抱中。
那人砰的一声踢开地下停车场的安全通道门,正在快速带她撤离危险,他很靓很靓,很英俊。
以至于盛夏里擡起眼睛,在那种死亡角度看他,还是觉得他很靓。
不知道警署有没有评选最靓阿sir。
他肯定能蝉联个几年。
不知道是由于她的眼神太过炽热至极。
还是这个阿sir的反应实在是太敏锐,任何视线都躲不开他的眼睛。
他从一群不知是敌是友的奔跑脚步声中,还不慌不忙地抽空,和她说了句抱歉。
“抱歉,盛小姐。由于你晕了过去,我只能抱着你离开……”
声音也很好听。
“……没事。”
盛夏里只蹦出两个字来。
她的大腿上还有伤,可能不便行动,不能跳下来自己跑,只能继续保持这个姿势。
她的视线有些飘忽不定,一会儿落在他的脸上,一会儿又默默移开。
他们很快脱险。
她又晕了过去。
这次是因为失血过多。
盛夏里睡着了。
她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到了爷爷。
在梦中,爷爷去世,而她身穿黑色长裙,打着黑伞,其他撑着黑伞的人已经一个一个地离开。
等到所有人离开,只剩下她后,她才站在墓碑前无声流泪。
梦里她还遇到了一个阿sir。
那个阿sir就姓陈,叫做陈不周。
而她醒来发现,发现这个阿sir,现在原来就在她身边。
盛夏里现在还在病房里,其实她压根用不着住院,只不过可能是困了,就睡了一会。还有一些检查要做。
而他居然在削苹果。
还是兔子苹果。
在他反应过来她醒来之前。
盛夏里闭上了眼睛。
他接起一通电话,可能是怕打扰她,匆匆离开了病房,她睁开眼睛,看见一盘兔子苹果。
她慢慢坐了起来,端起那盘苹果。
盛夏里拿起那块苹果。
是甜的。
在阿sir和ada们重重保护之下,在回去的路上,盛夏里看向玻璃窗外的钴蓝色天空。
阳光好得实在过分,太亮了,一种很热烈、炽热的感觉涌上心头。
而她忽然想起昨晚新读的诗。
“一位本地英雄/在废弃的停车场上/唱歌/玻璃晴朗/桔子辉煌。”
盛夏里的声音很低。
只有那个很靓的阿sir听见了,她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陈不周。
陈sir听见后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盛夏里也不大清楚,她没读过这首诗的上半首,只根据刚才那两句猜测道:“大概和海子的‘太阳强烈,水波温柔’是一个意思。”
她不化妆,不施粉黛,所以杏眼黑的很纯粹很干净,眉眼柔和之余,根根分明的眉毛又有着点清冷的英气。
或者说是少年气,很有韧劲。
身旁的陈不周仿佛觉得挺有趣似的,偏过头看她,懒洋洋的声音,带着慵懒随性的笑:“——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说不清楚为什么,她的心好像跳得快了一点。
像一簇猩红,微弱却控制不住地燃烧着。
她也想起一句话。
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这个时代,玻璃晴朗,橘子辉煌。
这个世上总是会有人不一样。
有的人身上的骨骼是抹不平的棱角,明明并不周正,却不冰冷。
他是站在光里的。
接下来的几天,盛夏里基本上都在公司里上班,下班路上也是有重重保护,这天下班后她去医院做复查。
一通刺耳而突兀地来电铃声割裂了车内安静的空气,接通电话。
“Shirley。”
是管家明叔的声音。
他向来是平稳镇定的,贯彻优雅,只是在此刻,他的声音不复往日平静。
盛夏里的心紧了一紧,“明叔,怎么了?”
“老爷子刚刚被送进了手术室。”
“初步判断,是突发性心脏病。”
盛夏里只问:“在哪?”
盛夏里是飞奔到手术室外的。她身后还跟了两个警察,可能是陈sir吩咐的,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可她此刻根本无法顾及什么安全。
直到手术的灯暗下,医生走出手术室,盛夏里的手脚还是冰凉冰凉的,仿佛被冬日的冰块冻成机器人。
而明叔一直在拍她的后背。
他在给她解释全过程:“……是在花园里剪花的时候,突然晕倒的……”
盛夏里冲过去,看着病床上躺着的爷爷。
原来他已经这么老这么老了,那个记忆里无所不能的商场点金手已经成为了苍老的老人。
“爷爷。”
盛夏里握住爷爷的手,泪如雨下。
爷爷拍了拍她的手:“Shirley……咳咳咳……Shirley,以后你要好好接管公司,我这个身体操劳惯了,一停下来休息就响警报了……”
“哭什么,我都七老八十了,也该走了。这叫寿终正寝,这多活几年都算是赚的了。”
“不要……不要……”
盛夏里太骄傲,总不愿意在人前掉眼泪,可这一刻,她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
她好像要把这一生剩下的所有眼泪都掉完,从此以后,她一滴眼泪也不会再掉。
有人拍了拍她的背,动作犹豫,但还是坚定地将手搭在了她背上,递给她一块手帕。
他没有说话。
只是站在她身后。
那一块手帕塞到她的手心里,她却哭得更厉害了,她那么撕心裂肺地哭,却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只是闷闷地,闷闷地掉眼泪。
她的眼泪是抽噎的。
出席葬礼那天,她没有再这样哭过。
她表现得很平静,现场来吊唁的人不少,特别是圈子里的人,他们有意无意地试探,但盛夏里什么多余的反应也没有。
路过拐角,她听见压低声音的聊天声。
“她怎么这么平静。”
“喜大于悲吧,这不得开心死了,遗产有这么多……”
“命还挺硬的,克完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遗产全是她一个人的。”
盛夏里从来不忍气吞声。
也不爱给其他人脸面。有什么怒气,她从来是当场就放。
她出现时,那几人瞬间脸色都白了一下。
有一个人还在说,没有意识到她的出现,被其他人拦了一下才停止声音。
背后议论被当场抓到。
几人第一时间就想溜走。
盛夏里冷笑一声,抓住一个人的手腕,平淡无波道:“我本来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是你算什么,就在背地里谈论我的私生活。”
“有空在背后谈论这些,还不如管管你爸你妈在外面的私生子……是,我是比你幸运一点,我的财产就是我的财产,你的财产还要小心别被你那没见过面的弟弟妹妹争抢走。”
被她抓住手腕的人脸色煞白,眼睛已经红了。
盛夏里已经放开她的手腕。
她戴上墨镜,正面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出去,与生俱来的大小姐贵气锋芒毕露,仿佛脚下踩着的是恨天高,每一步都深深地扎下一个印子。
其他人看着她的背影。
只觉得她好像永远不会伤心。
盛夏里消失了。
去了墓园。
她这墓园站了很久,盯着那墓碑,维持站着不动的动作很久很久,久到她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发麻没有力气了。
墓碑旁已经滚着几瓶易拉罐。
她戴着墨镜,微微侧脸。
视线在身后那人身上一扫而过,她出声:“来了为什么不出声?”
见自己被发现,陈不周迟疑片刻,还是走上前:“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闻到了你的味道。”
陈不周正弯下腰,将手上的花放在墓碑旁,听见她的话,微微一愣,转而问道:“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她没有回答,只说:“不知道。”
那是一种安心的味道,莫名给人以安全感。
陈不周没有说话。
他突然想起昨天看见的报纸,头版头条又是她,娱记说她是最幸运的大小姐。
可他不这么觉得。
第九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