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屋内寂寥片刻,云卿姿先笑了一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她的笑声中充满了讽刺,不知是笑她自己还是笑薛脂凝。
薛脂凝回过头来,嘴角上扬,眼中却是嘲弄:“你与宋澜一样,自诩聪明却是蠢笨不堪!你自小便在她身旁待着,她却没有发觉半分的不对。云卿姿,除了我,云家没人会在乎你!”
她有些激动,脑中又不合时宜想起宋澜那张脸,第一次见宋澜时,只感觉她柔情和蔼。
她当年被迫入了云府成为了府中的小娘,那时候的她才十七岁,以为宋澜是个好人,同别人家的大娘子不同,结果她想错了,宋澜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子。
将她带回京城后便设计灌了碗红花汤让她坏了身子,事后还装作一副不知晓的模样,她每每见到宋澜那张脸,都想将她虚伪的脸皮撕下。
她苦等了三年,终是等到宋澜怀上身孕,她便想做一出貍猫换太子的戏,她伤不了宋澜与云笺,那便从他们的孩子下手。
薛脂凝望着云卿姿的脸,又道:“本是要等你长大了,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你,可惜宋澜福薄,一剂药便没了。”
她倒是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可这些年看着你在府中被忽略,被欺负,我倒是有些满意的,我就是要让你的亲生父母亲手杀了你,哪怕不用刀,我也要你们死生不复相认。”
若是一刀杀了云卿姿这的确不够,但是让云卿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如此薄待她十几载,这更比杀了她更解气。
须知恨比爱更长久。
薛脂凝看着云卿姿泫然欲泣的模样,又像是失了魂一般,盯着地上不动,她心中的快感越发强烈。
当年是让宋澜发觉了一丝端倪怀疑到她的头上,她为了自保这才杀了宋澜。
云卿姿的心口只感到有些沉重,知晓身世本是件该值得开心的事,可她却半分欢喜也没有。
她只重重的喘气,有些不解。
为什么是她?
她的胸口似有千斤重,手抖的厉害,思绪紊乱。
寻了两年的亲生父母居然就在眼前,她每年都去祭奠的宋澜便是她的生母。
不得不承认,薛脂凝这招虽慢但却很有成效,她还记得宋澜病倒的那两年不允许她踏入揽云居半步,那是怕就是薛脂凝假孕之事败露了,宋澜正在查。
云卿姿苦笑,眼泪却一颗颗落下来,她该怪谁呢?
宋澜认不出她是因为她是从薛脂凝“肚子”里出来的,便是云卿姿当时知晓,说了也只怕别以为她疯了。
她怪不了任何人,她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时,若是晚些,再晚些,是不是便不用遭受这些了?
她在心里不停的默念,是她生不逢时。
可越念她却越感到难过,整个人如坠冰窟,她终是擡起眸子,看向薛脂凝。
“你说他们欠你的由我来还,那我呢?谁来偿还我的?”
她说着又笑了,声音低低的,含着无尽的委屈:“罢了…如你所说,这一切都是我的命。”
认也好,不认也罢,这都是她的命。
薛脂凝因着她问的那句话愣在原地很久,直到缈浓唤了她一声。
“姑姑…”
缈浓在一旁听了这么多,大概也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心中感慨万千,更多是对云卿姿的惋惜。
双亲在侧却无法相认,她心中涌出不忍。
薛脂凝却是不看她,横眉冷对:“偿还你?父债子偿,你父母做的孽都由你受之,这便是偿还,我能让你长到现在就是我最大的仁慈。”
言罢她又看向墨夭:“带走她!”
缈浓见状忙又拦下,她先是喊了一声阿芄兰让她护好云卿姿,而后才追上薛脂凝离开的脚步。
瞧着样子她又要回去见那个男人了。
缈浓凑到薛脂凝的身边,同她商量道:“姑姑,我知晓你要取出她的茳荧虫,可是这东西取出她便没命了,便是姑姑不为南疆考虑也为我考虑考虑吧。若是兖朝的世子妃莫名死在南疆,两国不仅要开战而我作为圣女更是难辞其咎。”
薛脂凝却是头也不回,语气有些嘲讽:“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会在意你的生死?”
在这个世上,她现在唯一在意的便是顾旻,其他人的生死她不会放在眼里。
缈浓听她如此回答却也不气馁,“南疆现在没有茳荧虫,但却有一物可比情蛊,这是南疆的秘术,只是使用此法可能会损伤姑姑的寿命。”
薛脂凝听到这话才顿住脚步,“当真?”
“自然当真,只是这秘术太过霸道,恐会伤及施术者的身体,但是却比练情蛊来得快。”缈浓忙点头。
炼制情蛊所需时日很长,须得五十七日才可成,而且少不了茳荧虫;但秘术却是只需要三日,三日后便可成,只是损伤的是施术之人的阳寿。
秘术本也是禁术,但事已至此缈浓不得不拿出来。今日她收到了兖朝来的信,便是翊王府的手书,要南疆即刻交出世子妃,不然兖朝铁骑便会踏破南疆。
缈浓这才想要阻止薛脂凝取出云卿姿体内的茳荧虫,南疆虽善蛊,但却不胜武力,更何况他们世代偏居于此便是为了躲避战乱,又怎会为了一个人而冒险,便是那个人是南疆的门罗也不行。
据蝶阿诗所说,翊王世子已经带着一队人马朝南疆而来,不出五日便能抵达南疆,若是这个节骨眼上云卿姿死了,南疆怕是真要与兖朝开战,而他们毫无胜算。
便是为了她自己,她也不能让云卿姿死在南疆。
薛脂凝本就着急做出情蛊,但现又听有比情蛊更快的东西,自然是喜出望外,当即便要缈浓献出。
缈浓见她应下,松了口气,忙带着她前往秘阁。
而寝殿内的云卿姿还受着阿芄兰与墨夭的争夺,她坐在椅子上,耳畔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感觉自己双目酸涩,浑身血气翻涌,又是刚入南疆的那种感觉。
云卿姿擡手捂住胸口,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额头上落下了汗珠,顺着脸颊没入衣襟。
阿芄兰这才发觉云卿姿的不对劲,忙又将她打晕,而后将她放置在榻上。
她眉头紧锁,冷漠的脸上终是有了几分动容。
云卿姿体内的茳荧虫越发活跃了,若是在南疆待的更久些,便是不用薛脂凝取出,她也会爆体而亡。
待云卿姿醒来时已经入夜,她醒后便见阿芄兰端了一碗药朝她走来。
“这是圣女给你熬的,可暂且压制你体内的躁气。”
阿芄兰将药递给她,见她不接,又解释道:“圣女既然选择不让湶门罗取出茳荧虫便是要保下你,茳荧虫霸道无比,若是不压制你很快便会死。”
云卿姿又看了她几眼,这才接过瓷碗将药一饮而尽。
喝完后便见阿芄兰还盯着她,她缓缓开口:“为何看着我?”
阿芄兰别开目光,只默默将碗端走。
云卿姿以为她走了便不再回来,半晌却又听见她的脚步声,这回手上却是端了一盏像蜜饯一样的东西。
她蹲在塌边,将东西推到云卿姿手边:“这是垭米萝,便是你们中原的蜜饯。你小时候既然过的苦,想必是没吃过这东西吧,尝尝看。”
云卿姿失笑:“我虽是不受宠,但也是有这些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拿了一块放在口中,不似京城的蜜饯,南疆的这种垭米萝却是带着淡淡的酸,回味时还有些苦。
她的鼻腔不知何时攀上了几丝酸气,眼中也泛起水雾,她认真地看着阿芄兰,笑道:“多谢你阿芄兰。”
阿芄兰默了一瞬,努力扬起嘴角,扯出了一抹笑。
她能看出云卿姿来到南疆是带着恐惧的,她一个小娘子从家乡被人带到了这里,而这里的人都想方设法想要她身上的东西。
好在她的夫君很快便来接她了。
阿芄兰将垭米萝放在她的桌上,便退了出去。
薛脂凝拿到了秘法,这两日要筹集材料,只等后日便开始实施。云卿姿只要再等五日便能离开南疆。
这些日子云卿姿都待在殿内,她依靠着阿芄兰端来的药压制身体的不适,经过上回,阿芄兰与她亲近不少。
白日无事时阿芄兰便与她说说南疆的事,也告诉她茳荧虫是什么,有什么用法。
云卿姿这才知晓她体内的东西是南疆至宝,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便是想要用茳荧虫炼制至高无上的蛊毒,可茳荧虫百年才得一只,还被薛脂凝种入她的体内滋养。
若是取出便能即刻要了她的性命,所以云卿姿在南疆十分危险,若是叫他人知晓她体内有此物定会千方百计将其取出。
“你入南疆如此不适是因着这些年茳荧虫已经被你滋养的极好,它感知到南疆茳荧的气息自然躁动。”阿芄兰同她解释,又安慰她。
“不过你不必过于担忧,只要你离开南疆便不会再如此。”
她看了眼云卿姿,眼中有些不忍。她还有话未说,如今茳荧虫已经这般,便是云卿姿回了兖朝,怕也不过三五年。
她思忖片刻,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这种事情还是不知晓为好,人生苦短,何必将真相告知再徒增烦恼。
薛脂凝已经在偏殿待了两日,再有一日情蛊便练成,而顾旻也终于与她说话,虽只有几句问候,但她仍旧欣喜。
只待明日一过,她便能带着顾旻离开,不论去往何处,只要他们俩在一起便好。
她两日未合眼,离开偏殿时还有些头晕,墨夭见她出来便来扶她。
薛脂凝脸色苍白,为做成此事她耗费了太多心力。
她撇了眼墨夭,习惯性的嘲讽:“如此上赶着献殷勤,便是想要早早离开罢了。”
墨夭低头不语,她已经在此处耽搁了太久,可不见薛脂凝有半分要放她离去的意思。
薛脂凝入了寝殿,翻出一个琉璃匣子,里面有只白色的小虫。
“去将匣子中的茳荧取来。”她指了指右侧的架子对墨夭道。
墨夭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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