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几个同样抽着烟的同龄人站在一起,他眉目清冷,动作熟稔,却又格格不入,形单影只。
他想逃走。
从这里逃逸,变成一朵云,逃到那里都好,最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销声匿迹。
深入肺腑的烟气呛得人五官扭曲,心脏皱缩,傅青逸从让他晕眩的烟雾里别开眼去,遥遥看见了另一个人的眼睛。
还有那个人眉毛旁边棕色的小痣。
他呆滞了几秒,仿佛天与地顷刻间通通颠倒。
在混乱中,灰色的天空落下大雨。
傅青逸撑着伞,身前是巨大密集的,囚笼一样的金属栅栏。
哦,傅青逸愣了两秒,旋即回忆起来:他现在站立的地方是自己的高中。
一座围城。
他那时候的焦虑已经非常严重了,手指间总是被自己咬出来的鲜血淋漓的伤痕。但他记得他曾经有过慰藉,除了同班一起奋斗的同学,除了十分关心他的班主任,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
——是谁?
瓢泼的大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怔愣地,发了疯一样地去想,脑中却还是一片空茫。
没有时间供他回忆了。
潮来了。
不过须臾,汹涌的,雪白的浪便从最深最远处的海面奔来,拍打在礁石上,迸射出碎玉般的银色浪花。狂风暴雨中,深蓝色的海水刨出了无数堆卷的碎雪,铺天盖地的海浪一个接一个朝着岸边奔袭过来,伴随着风的哭嚎,伴随着雷的轰鸣,伴随着傅青逸震惶嗡鸣的心神。
洪潮从头顶上轰然降落。
记忆的礁石再次被吞没于深海。
地动山摇。
傅青逸被海浪与岩石的悲鸣吵醒。
他睁开眼,恰见一点银白皓洁的月光从窗帘缝隙中跳落,精灵一般,让泛着光的尘土在房间内翩翩起舞。
他不觉得愉快,只是晕眩,还有一点奇怪的感觉在脸部的皮肤上停留。
傅青逸顺势一摸,旋即沾染了满手冰冷的眼泪。
傅青逸顾不上这些,他掀开被子,再胡乱地抹了两下脸,穿鞋开灯,立马匆匆坐到了自己的书桌前。然后迅速地,他拿出笔,翻开了那本笔记本。
呼吸变得急促,傅青逸的手甚至开始无意识发抖,但这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他拿起笔,颤抖着往笔记本上写。
【我上辈子见过谭佑霜。】
没有反应。
傅青逸宛若一个豪掷千金的赌徒一样耐心地等着。
他就像是蛰伏在暗处的蟒蛇,放轻呼吸等待着猎物暴露出弱点。
没关系,傅青逸按捺住飙升的心跳,告诉自己:不要担忧。要有足够的耐心,要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始终钉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只有眼睛越来越亮,染着灼灼的希望的焰火。
良久。
像是妥协一般,在原有的小说内容上,终于慢慢显现出了一行墨色的字,将傅青霜和纪霖的互动情节覆盖。
傅青逸的大胆揣测成真。
日记本的书页上字迹浮动。
它给出了回答。
【是】
靠靠靠!
傅青逸像一尾突然活过来的鱼,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因为过于激动,傅青逸长腿一蹬,动作过大,差点把凳子掀翻。
不过此时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傅青逸自顾自地在房间内兴奋地走来走去,心中反复重复着一个词汇。他想:果然,果然!他猜对了!这本书不会有这么简单!
肾上腺素飙升的快乐让他甚至忍不住想要高歌一曲。
虽然傅青逸仍旧记不起来,但他现在已然确定:最初的眼熟并不是空xue来风,他和谭佑霜上一世肯定就产生了关联。记不清楚也没关系,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能够认定这一点就好了。
他终于不是完完全全的孤魂野鬼了。
傅青逸兀自高兴许久,哪怕之后往日记本上写东西再也没得到回应,也没让他有任何的失望。
再次躺在床上阖上双眼时,他脸上还含着点微笑,像是陷入了一场难得放松的甜梦。
陌生的世界上,骨血里仍旧镌刻着着过往的傅青逸总算不再是无根漂泊的浮萍。
……
“傅青逸,傅青逸?”
第二天一清早,傅青逸闷在被子里,模模糊糊听见了傅青霜的喊声。
“嗯。”他闭着眼睛,鼻音浓重地回答,上下眼皮像被胶水糊住了一样,怎么睁都睁不开。
傅青霜站在房门外,没听见傅青逸的回答。
他皱着眉头想:已经六点四十了,傅青逸怎么还没起?
这不太正常。
他又敲了几次门,确认没听见任何声响之后,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然后就被被窝里傅青逸红彤彤的脸吓了一大跳。
傅青霜把手伸到傅青逸额头上探了一下,确认说:“怎么搞的?你应该是发烧了,现在额头很烫。我去给医生打电话。”
“嗯。”傅青逸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安心休息,我给你请假。”傅青霜容颜冷峻,操心起来却比谁都细致体贴,他看着手表,三两下就敲定了计划。
眼看着傅青霜就要走出房间去打电话,傅青逸突然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有气无力地冲他招了招手,说:“你去学校了记得给谭佑霜说一声我还好,别让他担心。”
傅青霜脚步一顿,表情复杂。
……恋爱脑的混账玩意儿。
干脆烧死你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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